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關系的元分析研究

2020-08-12 10:47:26鄒建輝陳德智

管理現代化 2020年4期

□ 鄒建輝陳德智

(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 上海 200030)

一、引言

獲取競爭優勢是企業管理研究的核心主題。經典的資源基礎觀認為,企業擁有的有價值的、稀缺的，并且無法模仿和替代的資源就是企業競爭優勢的來源。然而,資源基礎觀主要從企業內部的視角探討企業如何在靜態環境中獲取競爭優勢,對企業的外部環境關注不足。因此,在商業環境快速變化的今天,資源基礎觀無法解釋企業如何在動態的環境中獲取持續的競爭優勢。1994年,Teece和Pisano[1]首次提出了動態能力理論,認為動態能力是企業整合、構建和重新配置企業內外部資源從而應對快速變化的環境的能力。該理論彌補了資源基礎理論的局限性,闡明了企業如何在激烈變化的競爭環境中獲取競爭優勢,提升企業績效。

目前,動態能力得到了中外學者的廣泛關注,研究的數量呈現快速上升的趨勢。其中,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成為學者研究的重點。值得注意的是,學者們對動態能力能否提升企業績效并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2]。一些學者認為動態能力使得企業能夠根據環境的變化調整自身的資源組合,獲得超額的經濟租,直接促進企業績效。然而也有學者認為,動態能力只是企業適應變化的環境、改變自身資源組合的能力,維持這種能力需要高昂的成本,因此并不一定對企業績效產生正向的影響。如果企業在不適當的情況下使用動態能力,可能對企業績效產生不利影響。

針對國內外學者對于動態能力和企業績效關系的爭議,有必要用新的研究設計和研究方法來解答這一問題[3]。元分析適用于某一研究主題的現有實證研究結論出現不一致的情況,通過統計技術對基于不同特點的樣本得出的結論進行定量分析,從而對兩個變量的關系進行更準確、更普遍的估計[4]。此外,由于元分析方法在樣本選擇上的廣泛性,不同樣本的研究結果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差異,從而為找到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中的調節變量提供了可能性。本文運用元分析對國內外共68篇文獻的18370個獨立樣本進行再統計分析,檢驗了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之間的正向關系,然后比較了動態能力對財務績效和創新績效的影響。最后,本文還檢驗了文化類型、行業類別和企業規模在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關系中的調節作用,以期為動態能力理論發展和管理實踐提供參考(圖1)。

圖1 本文理論模型

二、理論與假設

(一)動態能力對企業績效的影響

動態能力理論被學界視為資源基礎觀的拓展和補充。以Teece[5]為代表的學者從能力的視角界定動態能力,將動態能力劃分為三個維度:感知機會和威脅的能力;通過組織結構、流程、設計和激勵手段抓住機會的能力;通過資產的整合重構來管控威脅和變革的能力。而以Eisenhardt和Martin[6]為代表的學者從過程的視角定義動態能力,認為動態能力是組織和戰略上的一種慣例,企業通過整合、重構、獲取和舍棄特定的資源來適應并創造市場變化。雖然學者們對動態能力的概念仍未達成共識,但動態能力通過整合和重構資源從而使得企業適應環境變化的核心內涵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認同。

關于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盡管一部分學者認為動態能力會由于高昂的成本和不恰當的運用而對企業績效產生負面影響,但大多數學者認為，動態能力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的績效。Zott[7]認為，動態能力的三個屬性使得企業間產生了差異化的績效表現:企業變革時間點的合理選擇;整合、重構資源的成本;對資源配置的學習能力。董保寶等[8]認為，具備動態能力的企業能夠更敏銳地感知外部環境的變化,根據外部環境進行組織變革和資源優化組合,從而完成戰略轉變,更好地滿足顧客和市場需求。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得到以下假設:

H1:動態能力對企業績效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二)動態能力對企業績效不同維度的影響

績效是企業目標實現程度的衡量標準,是一個多維復雜的構念。財務績效衡量公司在財務方面的表現,主要反映了企業在短期內的經營狀況,常見指標包括銷售利潤率、凈資產收益率、市場份額、銷售增長率等。創新績效是指企業創新過程的效率、產出的成果和對企業商業成功的貢獻,可以劃分為服務創新、產品創新、技術和流程創新等維度,與公司長期的發展密切相關。

從財務績效的視角來看,動態能力使得企業善于把握目標市場的變化,更好地為顧客提供產品和服務,甚至能改變消費者,開拓新的市場,從而提高銷售收入和市場占有率。但與此同時,維持動態能力需要大量的資源投入,為公司帶來成本壓力。例如在新產品開發的過程中,為了維持特定的模式方法可能需要研發人員持續的參與和投入,導致人力成本增加。這種成本的增加可能會弱化動態能力對財務績效的正向影響。從創新績效的視角來看,動態能力使得企業通過市場洞察和客戶反饋來感知市場環境的變化,從而對市場相關資源進行分配和整合,快速有效地研發新工藝、開發新產品、改進流程,使得企業在創新績效上有更好的表現。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得到以下假設:

H2a:動態能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H2b:動態能力對企業創新績效存在顯著正向影響。

H2c:動態能力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大于動態能力對財務績效的正向影響。

(三)調節變量的影響

1.文化類型

根據實踐—文化匹配理論,管理行為必須與企業所處的文化環境相匹配,才能得到理想的組織結果。霍夫斯泰德[9]認為,相比于西方文化企業,東方文化企業通常有較高的權力距離取向和不確定性規避。高權力距離取向文化的企業強調等級制度和領導權威,不利于內部的知識共享,特別是下級對上級的知識傳遞,導致企業可能忽視了市場的變化。高不確定性規避文化使得企業對變化的環境有較低的容忍度和適應力,避免進行變革和承擔風險。東方文化企業的上述文化特質使其不善于應對動態的環境,而這恰恰為動態能力發揮作用提供了最佳場景。因此,本文認為動態能力會對東方文化企業的績效產生更顯著的促進作用,從而得到以下假設:

H3: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文化類型的影響,東方文化中二者關系更顯著。

2.行業類別

制造業和服務業有著不同的行業特征。從與消費者的關系來看,相比于制造業,服務業與消費者的結合程度更為緊密[10]。消費者很難接觸到制造業的生產過程,更多的是制造業產品的被動接受者。而消費者對于服務的需求在形式上更加靈活,因此服務業更加需要以消費者需求為導向,消費者的參與對于服務業的改進和創新至關重要。從技術創新的角度來看,制造業的研發活動更多的在內部進行,而服務業更多是重新設計和改進從外部獲取的專利技術。擁有出色動態能力的企業能夠根據消費者的反饋更快地改進自己的服務,也能夠根據自身的技術需求向外界尋求更多的合作。基于服務業企業與消費者聯系更加緊密以及與外界技術合作更為頻繁的特點,本文認為動態能力可以在服務業企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從而得到以下假設:

H4: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行業類型的影響,服務業中二者關系更顯著。

3.企業規模

相比大企業,中小企業面臨更緊張的資源約束,因而其管理活動也有別于大企業[11]。首先,中小企業有更強的動機與外部進行合作來獲取資源,更可能從外部合作中獲益。以研發活動為例,由于范圍經濟和規模經濟的存在,擁有雄厚實力的大企業傾向于通過內部研發獲得領先技術。而中小企業的預算有限,難以承擔大量的研發費用,更愿意通過外部合作的方式引進技術。其次,中小企業面臨著更大的經營風險。中小企業的生產活動往往聚焦于產業鏈的一個或少數幾個環節,業務相對集中,少數幾個項目或訂單就可能關系到企業的存亡。據此可以推斷,出色的動態能力對于中小企業更為重要,既可以幫助中小企業高效地尋求和甄別合作伙伴,選擇靈活多樣的合作形式,也能夠準確預測、管控外部環境變化帶來的風險,從而保持甚至塑造競爭優勢。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得到以下假設:

H5: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企業規模的影響,中小企業中二者關系更顯著。

三、研究設計

(一)文獻收集與篩選

為了獲取元分析的數據,本文以dynamic capabilities、performance、動態能力、企業績效、競爭優勢為關鍵詞,在WOS,Wiley,Elsevier,Google Scholar和中國知網等數據庫中進行文獻檢索,檢索范圍限定為1994年至2019年。然后,根據如下條件對文章進行篩選:文獻必須是以動態能力和企業績效為研究對象的實證研究;必須報告了樣本數量;必須報告了動態能力和企業績效之間的相關系數，或可以轉換為相關系數的其他效應值;同一研究對象的多篇文章只選取一篇。經過全面的檢索和嚴格的篩選,本文最終選取了68篇文獻,包括52篇英文文獻,16篇中文文獻,共計18370個獨立樣本。

(二)數據編碼

參考Lipsey和Wilson[12]的編碼程序,本文對68篇文獻的樣本量、效應值和研究特征進行了編碼。研究特征既包括文章標題、出版年、作者等基礎信息,又包括樣本所在國家、樣本所處行業、樣本企業規模等與調節變量有關的信息。編碼的具體方法如下:將來自不同樣本總體的相關系數作為獨立的效應值;若研究中由于動態能力和企業績效的維度劃分而存在多個效應值,則取其平均值。

(三)偏倚性分析和異質性檢驗

本文參考了Hunter和Schmidt[13]推薦的元分析方法。本文運用CMA2.0計算元分析樣本的失效安全數為55 312,即對于每一個觀察到的研究,需要813.4個缺失研究才能使結果無效,證明了樣本不存在偏倚性問題。在異質性檢驗中,得到Q值為1425.77(p<0.001),這表明樣本確實存在異質性。I-squared值為95.3,說明觀察到的變異中95.3%是由效應值間真實的差異導致的,4.7%是由隨機誤差引起的。異質性檢驗的結果說明,有必要通過元分析方法找到潛在的調節變量從而對異質性做出解釋。

四、研究結果

(一)整體效應關系及兩個績效維度的影響比較

如表1所示,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整體相關系數為0.425(p<0.001),表明動態能力對企業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1得到了證明。動態能力與財務績效和創新績效的效應值分別為0.302(p<0.001)和0.529(p<0.001),表明動態能力對財務績效和創新績效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H2a和H2b得到了證明。同時,財務績效的效應值(r=0.302)顯著小于財務績效的效應值(r=0.527),表明動態能力對于創新績效的影響更加顯著,H2c得到了證明。

表1 整體效應關系及兩個績效維度的影響比較

(二)調節變量檢驗

按照文化類型、行業類型和企業規模,本文對研究樣本進行了重新編碼和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東方文化組和西方文化組的效應值分別為0.502和0.268,組間q值為18.35(p<0.001),這說明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文化類型的影響,且東方文化下的效應值大于西方文化下的效應值,H3得到了證明;制造業組和服務業組的效應值分別為0.375和0.517,組間q值為3.904(p<0.05),說明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行業類型的影響,且服務業組的效應值大于制造業組的效應值,H4得到證明;大企業組和中小企業組的效應值分別為0.328和0.519,組間q值為3.861(p<0.05),這說明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受到企業規模的影響,且中小企業組的效應值大于大企業組的效應值,H5得到了證明。

表2 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五、結論與討論

(一)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的關系

研究結果表明,動態能力對企業績效整體上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學術界對于動態能力與企業績效關系的爭議。本文認為,以往的少數研究之所以得到了二者關系為負或不顯著的結論,主要是由于企業績效衡量指標、樣本特征和研究具體情境的差異導致的。但通過元分析的方法,這些影響因素會隨著樣本的增大而最大程度地被弱化,因此可以在更普遍、更一般的層面證實動態能力對于企業績效的積極作用。這樣的研究結論也印證了動態能力相關研究的重要意義。作為資源基礎觀的重要補充,企業動態能力理論的確有效地解釋了企業在動態的競爭環境下如何獲取并保持自身的競爭優勢,進而提升企業績效。此外,本文還在企業績效不同維度上有了進一步發現,即動態能力對企業財務績效和創新績效都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是動態能力對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更為顯著。本文認為這主要是由于動態能力的形成和培養需要投入大量的資源,可能造成較高的財務成本,因此對財務績效的正向影響被弱化。而動態能力意味著企業要善于根據動態的市場環境不斷整合、重構資源,在產品、服務、流程和技術上進行改進,因此對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

上述研究結論帶給管理者的啟示是,面對當今瞬息萬變的市場環境,企業必須重視動態能力的培養。動態能力不僅是為了提升短期的財務指標,而更多的是為了激發企業的創新活力,為長期發展蓄力。管理者應接受動態能力構建可能帶來的短期成本壓力,以企業的長遠發展為重。此外,面對動態能力建設的成本壓力和資源約束,管理者應該根據企業所處的實際情況,有針對性地在不同職能層面建設動態能力。

(二)調節變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