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徐成東哪夠啊?越多越好!”這是近15年來,馳宏鋅鍺歷屆掌門人的心聲。隨著“徐成東勞模創新工作室”“徐成東技能大師工作室”的成立,“徐成東”不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種范式,甚至是一種模具。
從詞源學說,“煉”這個漢字的本義就是以高溫提純金屬的過程,作為冶煉工人,徐成東在提純(冶煉)鉛鋅的過程中,實實在在“冶煉”(提純)了自己。同時,通過企業的疊加和放大作用,也“冶煉”(提純)了其他的技術工人。
在鉛冶煉領域臻于化境的徐成東是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技術能手、國家級技能大師工作室領銜人。近年來,他還獲得了云嶺首席技師、云南省第二屆“云嶺工匠”等榮譽稱號。
走近徐成東,不難發現,這位云南馳宏資源綜合利用有限公司熔煉一班班長的人生,一直都與“煉”字緊緊相依。
云澤,歷史上,地屬昭通地區的云南省會澤縣,其金屬冶煉史極其悠長。由銀到銅,再到鉛鋅,其作為中國古代著名產銀地之一的“朱提”山的組成部分,冶銀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漢乃至更早。
班固《漢書·食貨志下》中就有“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的記載,唐人韓愈在《寄崔二十六立之》詩中道:“我有雙飲盞,其銀得朱提”……
清代中期,會澤(東川府)以產銅冶銅著名,會澤所產銅,為清代鑄幣原料的主要來源,借金沙江(長江)順江而下,再經過京杭大運河轉漕北京的“滇銅京運”,至今是研究清代貨幣經濟的重要一環。
再往后,就是鉛鋅礦的開采與冶煉。
從主觀的角度說,是強烈不可抑制的孩童興趣,促使徐成東走到今天的。
徐成東是土生土長的云澤人。
兒時的他,覺得大人們在做一件“很神奇”的工作——把一些“石頭”放在火爐中狂燒,待其變成水一樣的東西倒入模具里,冷卻后竟然變成各種想要的物件。
當時,他并不知道這是鉛礦石,也不知道這就是金屬冶煉,更不知道這是人類用高溫對金屬的一種提純。但從那時候起,因為這份好奇,他下定決心長大要當冶煉工人。
實現這個愿望在當地并不難,會澤縣有一個著名的“四礦”,專門冶煉鉛鋅。于是,徐成東決定直奔當時叫作“會澤鉛鋅礦”的“四礦”。
1991年底,“四礦”接納了他。
在位于曲靖市的云南馳宏鋅鍺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稱“馳宏鋅鍺”),徐成東把他作為優秀技術工人的“前世今生”對記者娓娓道來。
“如愿以償到四礦工作了,但一分工,我心就涼了。”徐成東回憶,“我被分去守水泵房。我們當時生產用水要從牛欄江抽取,水泵房在離冶煉車間很遠的大山頂上,沒有人,孤零零的,我一個人守在那里。白天靜,夜里更靜,只能看看對岸貴州大山里的星星點點燈火。”
夜宿最高頂,舉頭看星辰。在黑黝黝的大山上,徐成東求“火”(冶煉工)而得“水”(水泵工),沮喪不能說沒有。
盡管如此,冶煉的熾熱火光一直在他心中燃燒著,做一名從礦石中提純鉛鋅的冶煉工人的想法從來沒有斷過,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
1995年,第一冶煉廠車間招人,徐成東立即報名,終于圓夢。
求“火”得“火”,徐成東為此等待了近4年。
當夢想照進現實,把煉鉛當職業的徐成東發現,這完全不像他年少時看到的那么有趣,“灰塵飛揚的車間,難聞的味道,加上持續的高溫……”但不曾改變的是,“像石塊一樣的礦石送進爐子里,經過一段時間的冶煉,它變成了沉甸甸的鉛”。
在鉛冶煉這個方陣,徐成東是從零開始探索的。
“我被分到了燒結一班,當時鉛冶煉的工藝是燒結——鼓風爐還原熔煉技術,在今天來看,是相當落后的冶煉方式,但我也不懂,也得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學習?!?/p>
冬去春來,徐成東在鉛冶煉這個傳統工藝上停留了近10年,直到2005年,年輕的馳宏鋅鍺引進了澳洲的艾薩爐煉鉛。經過一番競逐,他有幸成為艾薩爐操作工之一。
艾薩爐不僅是熔煉金屬的爐子,更是一種冶煉理念和冶金生產方式,這種濫觴于澳洲的工業模式,最權威的操控者當然是來自澳洲的專家。
當時,云南已經有兩部艾薩爐,一部用于煉銅,一部用于煉錫,馳宏鋅鍺準備用艾薩爐煉鉛。在艾薩爐歷史上,聞所未聞。
2005年5月,艾薩爐在馳宏鋅鍺的工廠開爐了。
7月25日,開爐兩個月的艾薩爐突然出現熔池大部分凍結的嚴重問題,處理不當,不但會危及生產,甚至會導致整個項目夭折,損失巨大。
為此,以艾力森·戴爾為首的外國專家團隊迅速提出指導意見,將艾薩爐調至“加熱模式”。3天后,經過72小時連續高溫運轉,熔池凍結的問題不僅沒改善,反而因連續作業,使得爐噴槍負荷過高而損毀,雪上加霜。
驚奇之余,戴爾喜不自禁,轉身對近旁的徐成東豎起了大拇指。從這天開始,人們不得不把當時馬上32 歲的徐成東重新打量一番——原來徐成東自己也被“煉”成了一塊純度很高的技術工人“精料”。
7月29日,徐成東根據自己對艾薩爐特性的理解,提出了“加料熔煉”的解決方式,以替代外方專家的“加熱模式”。
他對戴爾說:“您的‘加熱模式’解決不了凍結問題,我建議投一部分料進去,采用‘熔煉模式’……”
“No!”未等徐成東把自己的想法表述完整,戴爾就斬釘截鐵地否決了他,“熔池已經凍結,再進料,只會再凍結!No!”
“‘加熱模式’下的艾薩爐,給風量和給氧量都較大,這樣的情況會增加渣中金屬鉛的揮發。揮發會使熔池熔點升高,這就是加熱模式不能緩解凍結的原因啊。加熱前,我算過渣含鉛是60%,加熱后,就降至30%!”徐成東的方法其來有自,也是經過縝密觀察計算的科學方法,“如果增加進料,提升金屬鉛比重,改為熔煉模式,慢慢降低熔點。再投放煤進去,吸收熱量緩解冷渣凝固,熔池可能就會化開了!”
“No!”戴爾依然持爭執態度。
徐成東雖沒有絕對成功的把握,但從理論上看,他認為自己的方式行得通,可以一試。
橫豎都難!形格勢禁之下,馳宏鋅鍺負責人決定試用徐成東的“熔煉模式”,但為了穩妥起見,只給他兩個小時,將風險降低到可控范圍內。
徐成東記得,他的“熔煉模式”開啟后,艾薩爐主控室安靜得可怕,在場的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屏幕。實際上,大家是通過屏幕盯著熔池。此刻,徐成東的心也跳得很快,“緊張得很”。
戴爾似乎比徐成東還急,僅僅過了40分鐘,戴爾就叫停了主控,一個人拿著探測棍跑到熔池邊,他將探測棍伸進熔池,結果發現熔池內深度1米的凍結料已化開了大約40厘米。
事后好多年,徐成東理性地梳理了2005年7月29日他和外方專家戴爾的爭執。
他回憶說:“戴爾一開始的固執,實際上是一種科學的態度,值得尊重。一是我當時人微言輕,其次,艾薩爐原設計冶煉目標是銅,不是鉛,要改煉鉛,對大家都是一個挑戰。我要是他,可能也不同意這樣做。但他們有一個優點值得我們好好學習,那就是一旦你用科學的方式解決了問題,人家立即承認并尊重你的做法?!?/p>
徐成東在“自煉”中選擇對人對事保持理性和持平的態度。他說:“實際上,我是觀察了很久,研究了一段時間,看了大量英文資料,再加上我自己過去10年的冶煉工作實踐,有大量數據支撐,我才提出表面上看上去是逆行的加料‘熔煉模式’的。換句話說,我也是用科學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不是想當然的頭腦發熱盲目亂干,但是,當時戴爾不理解。最后,只能放手一搏,試一試?!?/p>
“0h My God!”驚奇之余,戴爾喜不自禁,轉身對近旁的徐成東豎起了大拇指。
熔池凍結的頑癥被徐成東化解了。3天后——7月31日,18錠粗鉛從這座爐子順利產出。正因如此,馳宏鋅鍺在不經意間成為世界上第一家用艾薩爐煉粗鉛成功的企業,從而為艾薩爐的歷史譜寫了新的一頁。
也就從這天開始,人們不得不把當時已近32歲的徐成東重新打量一番——原來徐成東自己也被“煉”成了一塊純度很高的技術工人“精料”。
有了一個極好的開端,徐成東借著這個一馬平川的勢頭,“順道”解決了艾薩爐爐磚“不耐燒不長壽”的問題。
“爐齡是由爐磚決定,根據外方專家的數據,艾薩爐的爐磚爐齡大約在一年左右,更換一次爐磚需要600萬元,成本太高了?!?/p>
面對艾薩爐爐齡較短的弊端,徐成東被迫再度進入“研究模式”。他找來原版外文資料,認真分析了爐磚的材質結構、原料成分、操作工藝。
“終于,我發現,外國專家的操作方法是進料時關閉、清渣時關閉,無形中降低和限制了艾薩爐的作業率。一關一停的作業間隙,就會增加對爐磚的潛在傷害。那么,反過來,提高艾薩爐的作業率,保證全流程開機,就能減輕對爐磚的傷害?!?/p>
此外,徐成東還發現,物料配比以及日常對設備巡檢的力度、完善爐體的實時監控機制等等,都能為延長爐磚壽命創造條件。
徐成東立馬制定了針對延長爐磚壽命的工作機制,要求每個班都嚴格落實執行,并實時監測和跟蹤爐磚情況。

徐成東現場檢查

徐成東(右))進行技術指導
2010年爐磚更換之后,這套爐磚保養法初顯成效。2011年,已滿一年的爐磚達到繼續使用條件,一直延長使用至2012年初,艾薩爐的爐磚壽命達到了865天,比外方專家預計的365天高出了500天。2012年,徐成東又帶領團隊針對性地提升了爐磚的保養標準。
“在2012年——2015年,我們更是達到了艾薩爐爐磚使用978天的壽命記錄,馳宏鋅鍺又創造了艾薩爐爐磚使用壽命最長的世界紀錄!”這兩項歷史,都是徐成東在不斷“自煉”中練就的。
在今天的中國,優秀技術工人的稀缺是制約制造業的普遍瓶頸和短板,馳宏鋅鍺也無法“免俗”。因此,徐成東的出現,對馳宏鋅鍺來說,不僅具有典范意義,而且更具有樣本的“復制”價值。
2011年4月,經云南省總工會批準,馳宏鋅鍺成立了以徐成東名字命名的“徐成東勞模創新工作室”。2015年8月,云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在公司為“徐成東技能大師工作室”掛牌。
這意味著,“徐成東”不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種范式,甚至是一種模具。
“一個徐成東,哪夠啊?越多越好!”這是近15年來,馳宏鋅鍺歷屆掌門人的心聲。
以上兩個“工作室”經過多年發酵,已經成為馳宏鋅鍺孵化高技術工人的得力平臺。
作為“煉人”的一個重要步驟,徐成東先后承擔了“泡沫渣的研究和控制”“提高連續熔煉作業率”“提高粗鉛質量”“提高噴槍使用壽命”等重大攻關項目的崗位試驗任務,多次到會澤冶煉分公司、呼倫貝爾馳宏礦業有限公司支援項目建設工作。實踐中,他把自己多年來的經驗和技能傳授給他人。
在到呼倫貝爾馳宏礦業支援期間,面對從未接觸過的奧斯麥特爐,徐成東通過學習,快速對比出奧斯麥特爐與艾薩爐在結構設計等方面的差異。掌握了新設備的工藝后,在開產初期,他針對渣鉛過高、噴槍壽命短、煙塵率高、熔煉時爐體晃動過大和晃動時間過長等問題,提出對工藝操作參數和物料配比進行調整的建議。
“我的建議得到實施后,渣含鉛大幅下降,噴槍使用壽命也由以前的一爐一只槍提高到四爐一只槍,最高達到了八爐一只的良好成效?!毙斐蓶|說,“爐子晃動也大大降低,提高了爐磚使用壽命,各項生產指標都超過了設計要求?!?/p>
手把手的教誨,心貼心的溝通,腳跟腳的苦練……沿著徐成東的路徑探視,他早已不是技術荊棘路上的踽踽踏勘者,而是一名掌旗兵,在他身后,技術追逐者絡繹不絕——
工作室成員魏源取得了“一種減緩鉛錠表面氧化腐蝕的方法”專利,而趙紅梅取得了“一種煙氣脫硫副產硫酸銨的深度除砷方法”“一種脈沖壓縮風防止礦漿輸送水平盲管堵塞的裝置”“一種氧化鋅煙塵防堵塞進料裝置”“一種氧化鋅煙塵輸送裝置”等四項專利……
如今,越來越多像徐成東一樣的技術工人,正如奔涌的“后浪”,追趕著“前浪”,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