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學家魏紹昌

鮑世遠

魏紹昌，一位心真意誠的文史學家，一個以讀書、買書、著書、藏書、贈書為樂的書人，以真誠相見、熱忱相待的盛情，與戲曲界、電影界、書畫界的眾多藝術(shù)家往來頗深，尤其和京劇、昆劇、越劇、評彈等表演藝術(shù)家交往很多，成為知心朋友。

魏老曾在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資料室工作，每天瀏覽報刊，把有用的資料剪貼保存起來。他掌握的信息量比較多，對文化藝術(shù)界的情況也比較熟悉。

我和魏老相識，緣于他多次以書相贈，以書會友。

有一次，我知道魏老是浙江上虞人，很想了解上虞白馬湖春暉中學諸多知名作家、教師如夏丏尊、朱自清、豐子愷等的往事，他以《白馬湖作家群》相贈。我細讀后，知道白馬湖在上虞縣城西北7公里處，舊名漁浦，三面環(huán)山，碧水如天，濱湖諸山有36洞，全都會于湖中，沿湖漁村農(nóng)舍相連，一派田園風光，風景如畫。

就在青山秀水的白馬湖邊，1921年，由當?shù)仃愋崭患澗栀Y辦學，請經(jīng)亨頤、夏丏尊等創(chuàng)辦春暉中學，朱自清、豐子愷等數(shù)十人在這里執(zhí)教，春暉中學實行改革教育制度，率先實行男女同學，產(chǎn)生極大影響。

魏老對老一輩作家極為關(guān)注，心存敬畏。夏衍這個筆名，最初見于上海出版的文學雜志《文學》和《光明》上。《文學》月刊上發(fā)表了夏衍的《賽金花》，《光明》半月刊上登載了報告文學《包身工》。

那時候，魏紹昌還是個愛好文藝的中學生，看到了《賽金花》和《包身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接著，他知道早在1927年5月夏衍從日本返國，一到上海，就入黨，參加多方面的新文藝運動，積極推進話劇，提高電影水平，歷經(jīng)八年抗戰(zhàn)、三年解放戰(zhàn)爭，乃至新中國成立以來，夏衍無論在文學、電影、戲劇、新聞報刊以及外交、統(tǒng)戰(zhàn)等多個方面，貢獻重大，有口皆碑。夏衍也是個老上海，他熟悉舊上海各種復雜的社會關(guān)系，他了解舊上海三教九流的各式人物，他能調(diào)動一切有利因素為革命服務，他又善于團結(jié)改造一切可以團結(jié)改造的力量。

夏衍曾對人表示，他雖然寫過不少劇本、論文、雜文，也寫過小說、散文、報告文學，但是他數(shù)來數(shù)去，能使自己滿意的，只有一篇八千字的報告文學《包身工》。他對自己的作品嚴格要求，對自己的成就謙虛低調(diào)，而對讀者卻是極其尊重負責。

夏衍對《包身工》的關(guān)注，魏老深有體會。那是1955年，夏衍調(diào)離上海去北京前，曾托魏老找一下他當初怎樣寫《包身工》的一篇文章，魏老真有辦法，竟在1936年12月出版的沈茲九主編的《婦女生活》中找到了，篇名叫做《〈包身工〉余話》。魏老趕緊把這篇文章寄給夏衍，夏衍見到后十分高興，后來，他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了一篇《從〈包身工〉引起的回憶》。

1990年，畫家劉旦宅送給魏老一本《滬上八犬圖》，魏老情不自禁地想起另兩位八十整壽的庚戌老人。一位是現(xiàn)住北京醫(yī)院的戲劇大家曹禺，一位是朱镕基市長打電話向他祝壽的名報人趙超構(gòu)。魏老對劉旦宅說，如果你愿為曹、趙兩老各畫一幅生肖圖致賀，那就比送我畫冊的意義大得多了。劉旦宅是個明白人，他欣然同意，讓十天后去取。

十天后，魏老打開生肖圖，畫的都是牧羊犬，含有聰敏、勤勞的內(nèi)涵，亦有祝賀兩老老當益壯，健康長壽之意。因曹老生于秋季，添上幾片紅楓;畫給趙老的牧羊犬作伏狀，以逸待勞，因趙老生于春天，配上幾朵紅梅。兩幅畫面都顯得生機蓬勃，喜氣洋洋。

送給曹老的生肖圖，左上角留有一塊空白，魏老一想，正好請在滬一些曹老的新朋老友簽名留念。最后，魏老共約集了34人在生肖圖上簽名，大體包括四類：一是曹禺的老友，如巴金、柯靈、佐臨、張駿祥、孫浩然、王辛笛、楊帆、杜宣、魯韌、桑弧以及靳以夫人陶肅瓊等;二是曹禺的得意弟子：如謝晉、任德耀、李世儀、胡孑、凌琯如、梅朵、張家浩等;三是為曹禺劇作在改編、導演或表演方面作出貢獻的如：張瑞芳、白楊、黃宗英、王丹鳳、吳茵、喬奇、孫道臨、于本正、周小燕等;四是近年來致力于研究曹禺的如：方平、曹樹鈞。又有兩名從事滬劇的，一位是改編《日出》的何俊，一位是演過繁漪和陳白露的馬莉莉。

魏老把生肖圖裱好，托人帶到北京，不久，收到曹禺的親筆來信：

紹昌兄：忽接來信并劉旦宅先生杰作，感喜莫名。多年未通音訊，見信如見人，以久病無力，托玉茹代申謝枕，知老友如您，不罪也。并再寫數(shù)句，用謝你的感情厚誼。敬祝春節(jié)大吉，一切順意。

曹禺

一九九一年一·十二北京醫(yī)院

給趙超構(gòu)先生的牧羊犬圖，早已裱好，魏老出于對趙老的一片誠意，想在上海文藝界找五個不同年齡屬狗的熱愛讀書、敬重報人系列的熱心讀者，一起來為趙老祝壽。

可是，真的做起來，既費工夫又不簡單，因此，魏老拖延了些日子才終于找到這五個不同歲數(shù)，同屬狗的熱心讀者——丁錫滿、程乃珊、張芝華、方晶（京劇演員）、吳嘉蓉（上海廈門路小學二年級優(yōu)等生）。

那天，他們一行六人，走進趙老的家。這位為社會提供如此豐富的精神財富的知名報人，居家卻是十分簡樸，但是，居室里躍動著強烈的生命力，各種規(guī)格的肖狗者正圍坐在壽星身邊談笑風生，共祝壽翁長壽安康。魏老開始一一介紹這個系列的成員，同時魏老向壽公呈上劉旦宅的祝壽圖，趙老滿心喜悅地以年齡檔次，一字排開，攝影留念。

1982年3月，關(guān)肅霜率領(lǐng)云南京劇院團隊來上海天蟾舞臺演出。她長于武旦和刀馬旦，反串小生和扮演男角也別具一格，好戲連臺。在《戰(zhàn)洪州》中，創(chuàng)造了“大靠出手”，豐富了京劇表演藝術(shù)，在上海公演連滿30多場。熱心人魏老，在豫園設宴為她慶功，陪客有陳鯉庭、秦怡、王文娟、張文涓以及上海劇協(xié)的姚時曉、何慢等好友。席間關(guān)肅霜盛贊上海觀眾的熱情難忘，更使她難忘的是，一些老大哥姊妹劇團的戰(zhàn)友，對她的鼓勵關(guān)心，鼓舞她在京劇事業(yè)上的雄心壯志。

當關(guān)肅霜在全國巡回演出回到昆明后，三月三日晚上她還在正于昆明舉辦的中國藝術(shù)節(jié)的舞臺上演出，五日晚上她獨自在臥室內(nèi)打開電視機，重溫一下藝術(shù)節(jié)閉幕式的盛況。可是沒有想到，第二天上午10點鐘，有人推門進去，看到電視機還沒有關(guān)掉，可是關(guān)肅霜卻已悄悄地離開人間。消息傳來，戲曲界失聲痛哭，這位人品美好戲德崇高的杰出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過早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