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龍江·王樹人


《金訓華之歌》(仇學寶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70年8月出版發行)是我珍藏的一本“文革”時期出版的書。有人可能要問:你為何要珍藏“文革”期間出版的書籍?難道你不知道那個年代出版的書籍都是按“四人幫”的所謂的“三突出”原則創作的?這話不能說不對,但我珍藏《金訓華之歌》是有原因的。
說起金訓華,現在6 0 歲以上的人可能都不會忘記。1969年的12月4日,《人民日報》在頭版頭條轉載了《紅旗》雜志第12期發表的評論員文章《革命青年的榜樣》、金訓華烈士的日記摘抄和水粉畫《毛主席的紅衛兵、革命青年的好榜樣——金訓華同志》。此后,學習金訓華的活動在全國逐漸形成高潮。為何要大張旗鼓地宣傳和學習金訓華?因為這位上海下鄉知識青年是為搶救國家物資而獻出年輕生命的。金訓華,1949年出生在上海。“文革”開始時在上海市吳淞第二中學高中一年級讀書。1968年高中畢業。1969年5月,金訓華和一大批上海知識青年到黑龍江省農村插隊落戶,被分配到遜克縣遜河公社雙河大隊。三個多月后的8月15日下午,因暴發特大山洪,年僅20歲的金訓華為搶救國家物資(兩根電線桿)犧牲于激流中,后被追認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和革命烈士。
金訓華犧牲的那年9月,比金訓華年長一歲,也是1968年高中畢業生的我,作為回鄉接受再教育的知識青年,被家鄉的富源中學找去當代課教師。當年12月,當金訓華的“英雄壯舉”見諸報刊后,我被深深地感動了。于是,經常用詩練筆的我決定寫一首長詩,來贊頌這位和我年齡相仿的“革命青年的好榜樣”。我就利用業余時間寫起了以《金訓華贊》為題的敘事長詩。到1970年的5月,經過幾易其稿,長達450多行的《金訓華贊》定稿后,我把它郵寄給了省城一家報社的副刊部。一個多月后,我見未被發表,就把《金訓華贊》又修改了一遍,重新謄寫后郵寄給了上海的《文匯報》。但直到1971年,我在巴彥縣興隆鎮的新華書店買到仇學寶(工人詩人,這是我多年后知道的)寫的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的敘事長詩《金訓華之歌》,我寫的《金訓華贊》也未被刊發。自己寫的詩未被刊發,買到別人寫的同一題材的詩后,二者一對比,我發現自己寫的《金訓華贊》與《金訓華之歌》確實相差甚遠。但這并不是我要珍藏《金訓華之歌》的主要原因。我之所以把《金訓華之歌》一直珍藏著,這和我的妻子盧雅馥有直接關系。
我和盧雅馥結為伉儷之前,我倆既沒有同學關系,也沒有朋友關系,也就是說,我倆根本誰也不認識誰。“文革”期間,她于1967年8月從黑龍江省阿城師范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她的家鄉黑龍江省巴彥縣振平公社當了中學教師,而我于1968年10月高中畢業后,回鄉成了“接受再教育”的農民。一年后我被巴彥縣富源公社中學(所在地就在我家住的屯子)找去當了代課教師。1970年冬季的一天傍晚,和我同在富源公社中學任教的一個李姓女教師突然來到我家。她開門見山地對我說:“你母親早就和我說過,讓我給你介紹個對象,我看你小伙子人不錯,就真把這當一回事了。我認識一個叫盧雅馥的女教師,她各方面都不錯,今天就來當個月下老,把她介紹給你。你同意不同意?”聽了李老師的話,我想了一下說:“我不同意。因為我現在是個代課教師,說不定哪天就被棄用了,可人家是掙國家工資的,就憑這一點,這事是決不可能成的,所以只能謝謝您的好意了。”李老師又接著說:“我來找你之前,已經把你的情況向盧雅馥介紹了。一聽我說你最喜歡讀書寫作,她不但沒意見,還說她就喜歡有知識的人,有沒有正式工作那是次要的。同時,她還流露出了希望能拜讀一下你的作品的想法。”我當時雖然一口回絕了這門“親事”,但出于對李老師盛情的感謝,還是把自己的一部剛整理成型的反映農村生活的詩稿拿出來交給了李老師。十天后,李老師又來找我。一見面,她先把我的那部詩稿還給了我,接著說:“人家盧老師已經拜讀了你的杰作,還給你寫了一封情書,在詩稿里面放著呢,等我走后你自己看吧。她還讓我轉告你,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她都想同你見上一面。”李老師走后,我翻開詩稿一看,所謂的“情書”,竟是一張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的“玉照”,“玉照”的背面寫道:“你愛詩,我就是詩!”仿佛一見鐘情,這一句話是我倆的“定情物”。又過了三天,我與從五十里之外趕來的盧雅馥見面,傾心交談了一下午。情投意合的我倆就定下了終身大事。我當時對她說:“咱倆雖然訂婚了,但卻不能結婚,先談戀愛吧,因為我還要考大學,等我大學畢業后才能結婚。”她說:“行。等你考上大學后我供你。”
后來,在我與盧雅馥的交往中,我有時去她家,她有時來我家。1971年2月20日,盧雅馥來到我家后,我倆在談論起我的寫作時,我說我曾寫了一首長詩《金訓華贊》,但寄出兩次均未被發表,卻買到一本別人寫的《金訓華之歌》。盧雅馥說:“金訓華的英雄事跡,我在報紙上早看到了。他比你小一歲,比我小兩歲。真可惜。”接著盧雅馥翻看了我寫的《金訓華贊》后說:“這首詩寫得很好啊,怎么發表不了?是不是太長了?”我又把《金訓華之歌》交給她并說:“你看看人家寫的,就知道我寫的遜色在哪了。”飯后,盧雅馥要騎自行車返回五十里外的家,我說:“把這本《金訓華之歌》送給你。”說著就用紅鋼筆在《金訓華之歌》的封二上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贈送亞馥:這是青年榜樣,英雄楷模。望你努力學習,年華放彩。1971、2、20呈于興隆”,然后把書放在了她的書包里。
1971年農歷六月二十五日,上大學已無望,正在呼蘭師范學校讀書的我和盧雅馥結婚了,這一天正巧是盧雅馥的生日。婚后,盧雅馥調到興隆鎮的興隆二中工作,也把《金訓華之歌》帶了回來。所以,這本曾和我與我的妻子盧雅馥的愛情有關聯的《金訓華之歌》,后來就一直被我珍藏著。有時,當我和妻子翻出這本書時,還能愉快地回想起當年戀愛時的那些往事。
使我萬分悲痛的是,退休不久,盧雅馥得了不治之癥,經過15個月的全力救治和精心護理,還是于2013年9月17日病逝。因此,我把我珍藏《金訓華之歌》的經過和原因寫出來,也是為了懷念我的妻子盧雅馥,同時借此告訴在天堂的妻子,我會把這本曾經見證過我倆戀愛經歷的《金訓華之歌》一直珍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