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國軍的“豆角夢”

薛萬博 王宇萌

2020年6月7日，兩輛中巴車緩緩停在黑龍江大學現代農業與生態環境學院設在哈爾濱市呼蘭區的育種基地。

從車上走下的三四十名來訪者是來自蘭西縣的村支書、種植大戶和普通農民。他們在馮國軍的介紹下認真參觀一架架新培育出來的豆角，不時發出一陣陣贊許——“這豆角結得真厚！”“架子這么矮，照樣結豆角。”“快看這個，長得多紅啊，就像‘一掛鞭……”

參觀結束后，大家紛紛表示：“還是馮老師培育的豆角種子好，回去以后，我們帶頭種，然后帶動貧困戶一起致富?！?/p>

2020年年初，馮國軍和蘭西縣政府達成合作意向，計劃設立黑龍江油豆角產業研究院，打造全國油豆角之鄉，建設10萬畝油豆角生產基地，預計年產值可達10億元，而此次參觀正是為打造豆角生產基地鋪路。

有著多年育種經驗的馮國軍一直說自己是“農民的朋友”。他多年堅守的“豆角夢”讓東北生長的油豆角突破了“靠天吃飯”的局限，也為廣大農民鋪就了一條特色致富路。

“科研不是在黑板上種地，而是生產需要啥咱就研究啥”

1989年剛從事蔬菜研究時，馮國軍并沒“瞧上”油豆角：“這么簡單的作物，誰都能整，沒啥意思?！?/p>

但馮國軍很快被現實“上了一課”——由于缺乏育種經驗，他種出來的油豆角滿是纖維，難以下咽。

他轉而嘗試雜交油豆角，利用不同種類油豆角的遺傳特性，培育適合人們消費需求的新品種。設想很好，但操作起來卻是另一回事——油豆角的授粉器官太小，十分脆弱，稍稍用力就會脫落……

幾經挫折與感悟，馮國軍發現，油豆角培育一點兒也不簡單，這是一個大有可為的領域。帶著不服輸的勁兒，他一頭扎進培育大棚。

有了前幾次失敗的教訓，馮國軍意識到，只有大量配制油豆角雜交組合，才能選育出優質新品種。于是，他每天早上5點多就鉆進實驗田，在30多攝氏度的大棚里一待就是一上午，用鑷子像繡花兒一樣給油豆角進行人工雜交授粉，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經過成千上萬次的反復實踐，馮國軍和豆角“說話”的本事邁上一個大臺階——掌握了油豆角花朵的發育規律，摸索出油豆角授粉的最佳時期，總結出最為有效的授粉方法，提高了油豆角授粉的成功率，攻克了油豆角育種中的難關。

“科研不是在黑板上種地，而是生產需要啥咱就研究啥?！闭莆帐诜鄯椒ㄖ螅粋€全新的世界在馮國軍面前打開了——他先在腦海中勾勒出新品種的性狀，協調油豆角營養生長和生殖生長的矛盾，然后帶著設計方案去實驗驗證。

農家品種的油豆角產量低，一般畝產不到2000斤，大規模種植效益較低，制約了油豆角生產的發展。為打破這一瓶頸，馮國軍對油豆角進行年復一年的田間觀察，借鑒其他作物的理想株型育種理論，提出“油豆角的理想株型育種”概念并應用于科研實踐，從而解決了油豆角產量低的問題。由馮國軍最新育成的“黑大紫冠油豆角”新品種，在青岡縣大規模田間實驗中平均畝產接近5000斤，創造了油豆角高產的新紀錄。

油豆角種植既需要架條，又需要雇人，一次投入的每畝成本就在1800元左右，農戶一般不敢輕易嘗試。為了降低種植成本，馮國軍帶領科研團隊又開始了矮生油豆角育種工作，先后配制出幾十個雜交組合品種，歷經十余年時間、十幾個世代的選擇，終于培育出具有優質油豆角口感的矮生油豆角。這些矮生油豆角新品種，不僅具有東北油豆角的優良品質，而且不需要架材，畝產一般在2000斤左右，深受農民的歡迎。

“能幫助農民致富，是我最開心的事”

科研成果有了，但如果不能讓農民腰包鼓起來，那么科研也就失去了意義。于是，只要研發出新品種，馮國軍就推薦給農民種植，幫助他們發家致富。

然而，助力農民增收的道路并非一帆風順。

2010年開春，馮國軍在吉林省扶余市三岔河鎮推廣種植“哈菜豆17號”。到了夏天，農戶把馮國軍請了過去。

“馮老師，你看我這個豆角長得多旺，都快到棚頂了；你這個才長了一米半，是不是品種不行？”

馮國軍在大棚里轉了一圈兒，回頭跟農戶說：“你是想收豆角秧還是想收豆角？別著急，咱們再等半個月看看?！?/p>

半個月過后，農戶給馮國軍打來電話：“哎呀，馮老師，還是你這個品種好，結得真‘厚！以后就種您這個品種了?！?/p>

近年來，由于油豆角的經濟產值高、易于種植等特點，逐漸成為扶貧產業的重點關注對象，馮國軍的油豆角推廣和研發也隨之進入快車道。

“這種豆角每斤能賣4元錢，比普通豆角價格高，產量也比以前高不少?？催@樣子，今年我要賺大錢啦！”泰來縣宏程村村民廣丙君開心地說。

2017年年初，宏程村駐村工作隊找到馮國軍，請他為農戶推薦豆角品種。馮國軍和團隊詳細了解泰來縣的實際情況后，最終確定選育適合在當地生長的“哈菜豆15號”——這是極早熟的矮生油豆角，不用支架，每畝產量可達2000～2400斤。

“以前都說科技致富，現在我們是真信了。”宏程村黨支部書記張樹庫說。

一向重視扶貧工作的黑龍江大學更加重視馮國軍的油豆角研究推廣工作。2018年4月，黑龍江大學校領導帶著馮國軍的專家團隊，前往克東縣開展科技扶貧系列活動，專門讓馮國軍在蒲峪路鎮舉辦了一次油豆角種植講座。講座受到農戶的熱烈歡迎，當年，黑龍江大學就在克東縣推廣示范了30多畝油豆角。

“種了這個豆角，我這兩天賺的錢比去年一年種菜賺得還多！”蒲峪路鎮光輝村一位杜姓村民對黑龍江大學提供的豆角品種贊不絕口，并表示要擴大種植面積。

“馮老師先后三次到村里幫助制訂扶貧蔬菜發展方案，講授發展小園經濟的實用技術，贈送200多斤油豆角新種子。”黑龍江大學派駐光輝村工作隊隊長安樹寶介紹說，“農民利用自家庭院種豆角，不僅解決了自己的吃菜問題，還能上集市銷售，每畝可增收2000余元?！?/p>

多年來，馮國軍通過親身示范、技術講座培訓等方式，大力推廣油豆角新品種新技術，僅2016—2019年就舉辦技術講座20多場次，培訓各級農技人員和重點農戶近2000人次。他的辦公室電話、手機甚至家里電話全部向農民公開，隨時隨地接受咨詢，幫助解決問題。

真心實意的幫扶也換來了真心實意的回報——每年春節，鄉親們殺了豬都要打電話請他去吃肉。

“能幫上農民致富，是我最開心的事?！瘪T國軍說。

“搞扶貧產業，要學會自己造血”

“只有提前布局，發展豆角產業，才能帶動更多貧困戶和農民致富，讓全國人民一年四季都能吃上東北豆角！”在推廣油豆角種植的過程中，馮國軍清醒地意識到，科研要放開眼界，跳出農作物本身，站在大農業背景下考慮豆角科研工作。

早在2002年，馮國軍和團隊成員便在海南省創立了育種基地，利用當地的氣候優勢，每年可以完成兩個世代的培育，大大加快了豆角種子的培育進度。

2016年春天，馮國軍在青岡縣禎祥鎮推廣種植“黑大紫冠油豆角”“黑大紅冠油豆角”700畝；第二年，這兩個品種的種植面積便增加到2000畝，畝均純效益達2000元。以此為基礎，馮國軍指導大董黑土地農業有限公司新建一條油豆角速凍生產線，兩年速凍加工油豆角150萬斤，企業獲益300萬元……

油豆角生長具有固氮、節水的特點，適合在缺水地區種植。為了幫助內蒙古地區的農民打開京津冀市場，2019年年初，馮國軍專門前往烏蘭察布市，指導當地農民進行油豆角種植，取得了良好效果。

近幾年，黑龍江省油豆角速凍加工產業也發展迅速，農家品種“黃金鉤”成為速凍加工企業的首選品種，但這一品種的特性是晚熟低產，每畝產量僅為1200斤左右。于是，從2016年開始，馮國軍帶著團隊成員又開始了新一輪科研攻關。在油豆角開花授粉的季節，他起大早到棚室授粉，一干就是一天；在性狀調查品系選擇季節，他和大家一道鉆進棚室逐株調查，總是忙得一身汗；為了解油豆角的口感，他常常摘下豆角放進嘴里直接嚼，練就鑒定豆角品質的獨門功夫……馮國軍從沒有在寒暑假好好休息過——暑假是油豆角科研任務最繁重的階段，寒假期間他又要像候鳥一樣飛赴海南，對油豆角進行育種加代繁育。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三年的奮斗，他和團隊已育成畝產達2400斤的矮生黃金鉤類型的新品種，極大地促進了我省油豆角產業的發展。

隨著我省豆角生產、運輸等相關產業的不斷壯大，擴大豆角種子培育基地規模勢在必行。

“搞扶貧產業，要學會自己‘造血，不能讓生產企業‘等米下鍋。我們的想法是立足蘭西、輻射綏化。蘭西縣有著承接哈爾濱蔬菜產業轉移的優良條件——土地多、勞動力豐富，蘭西豆角種子研究培育基地一旦落成，將帶動更多的農民致富！”黑龍江大學園藝學團隊成員劉大軍說。

如今，黑大油豆角新品種已推廣到全國十多個省、直轄市、自治區。馮國軍通過全國合理區域布局，幫助相關企業建設了海南、廣東、廣西、四川、云南、山東、河北等油豆角生產基地，不僅讓黑龍江的消費者全年都能吃到新鮮的油豆角，也讓油豆角走上全國各地消費者的餐桌。

2020年7月11日，又一批參觀的農民來到呼蘭區的育種基地，拉開了黑龍江大學園藝學團隊科技成果展示周的帷幕。

這個夏天，馮國軍又忙了起來。

人物檔案

馮國軍，黑龍江大學現代農業與生態環境學院黨委書記，二級研究員，碩士生導師，先后獲得“國家百千萬人才工程國家級人選”“黑龍江省省長特別獎”“黑龍江省優秀科技工作者”等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