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農村職校生灰色心理印痕的輔導

鐘春明

〔摘要〕在學生的成長過程中，家庭應該是他們最安全、最溫暖的港灣，然而在現實中，一些學生在幼年時遇上家庭變故、父母離異、家庭暴力等家庭問題，從而在心理上留下灰色印痕。這個現象在農村職業學校，更為普遍。如何合理處置這些灰色心理印痕，在平時的教學和學校管理中如何幫助這些特殊學生，如何進行心理輔導，本文進行了思考和探索。

〔關鍵詞〕灰色印痕;心理輔導;特殊學生

在學生的成長過程中，家庭應該是他們最安全、最溫暖的港灣，然而在現實中，我們遇到許多因家庭問題導致心理問題的學生。在農村職業學校，這個現象更為普遍，其中許多學生還在幼兒之時，就遇上家庭變故、父母離異、家庭暴力等家庭問題，而這些問題導致的心理創傷就表現為學生心中的灰色印痕和人生“假如”，這些灰色的印痕就印在學生的內心深處，平時被冰封在意識之下。在一些特定情景下，灰色印痕會時不時地浮現出來，給學生帶來新舊問題糾纏在一起的傷痛。

在筆者的日常教學中，每節心理活動課后，都會讓學生寫心理隨筆，可以是課堂感悟，可以是自我的心理故事，也可以是對美文抄摘的思考。筆者會在學生的感悟或故事中，寫下感想或思考，與學生交流，師生情感的交流在筆端流淌。圍繞“人生的苦瓜汁”“人生若可假如”兩個主題，在筆者任教的兩個班級學生的隨筆中，出現了十多篇與家庭灰色印痕相關的故事，最讓人關注的是，這些家庭灰色印痕都是學生童年時期的記憶，那么深刻，那么令人揪心。如何合理處置這些灰色印痕，或淡化，或升華，或湮滅，引發筆者的思考和探索。

一、學生心理隨筆中出現的灰色印痕

“人生的苦瓜汁”摘錄1：人的一生總是曲曲折折，總會遇到一些挫折，在我的一生，讓我永生難忘的是：父母吵架。那天父母吵得很厲害，然后爺爺去勸，他們把爺爺也罵了。他們越吵越厲害，最后，我只能跪在他們面前，他們才停了一下。人生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了，家里除了爺爺只有我和妹妹，妹妹還小不知道事，當時不知道怎么辦，我只能忍著。（尹同學的“苦瓜汁”）

教師的交流：面對這個無法回避的苦難，當時你還是那么小，你能怎么樣呢？會長大的，我的小姑娘！

“人生的苦瓜汁”摘錄2：從小父母就在外打工，我記事時開始，就跟著奶奶長大。記得有一年正月初八九，媽媽又要坐車去打工，我先是抱著媽媽的大腿哭，后來拉著奶奶的衣襟哭，一直哭到車子開遠了，還在哭。從奶奶的嘴里我聽到最多的就是“你看別人誰會跟你一樣，干什么什么都不會，就會哭？”她從來都不會問我，也不關心我。我每天回家也是小心翼翼的，因為動不動就被奶奶罵。（徐同學的“苦瓜汁”）

教師的交流：多少家庭的無奈！有多少人會忍心讓孩子離開身邊。我仿佛看到一個乖巧的小女孩，眼睛中閃著憂傷，像一只容易受驚的小鹿，不知道哪個樹叢可以藏身。

“人生若可假如”摘錄1：假設時間可以重來，就讓時間回到1968年，我代替媽媽的出生，替她吃這么多的苦;假設時間可以回到2003年，讓媽媽代替我的出生，我一定加倍地疼愛她，不讓她有一個不完整的家。（李同學的“假如”）

教師的交流：這是讓我心痛的一個假設，批了兩個班的作業，唯此作業讓我心頭很酸很酸，此孝心真真切切，母女情深呀！

“人生若可假如”摘錄2：假如時間可以選擇重來，那就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那段時間之所以沉迷游戲，是因為父母在大庭廣眾下動手打架，后來離婚，街坊鄰居都在看，我從此害怕別人看我，整日不說話，一回家就打游戲，很少看書。假如選擇像往常一樣樂觀，而不是逃避，我也不會這樣與群體格格不入。（羅同學的“假如”）

教師的交流：此情此景之下，一個小學生能怎么辦呢？也只有逃避。而今日，你長大了許多！

“人生若可假如”摘錄3：假如一個人的生命可以重來，那就在我八歲的時間重來，當時對去世沒有概念，慢慢長大了，發現才懂。今年 剛好十年了，爸爸去世十年了，假如他當時沒有去世，家庭該多幸福呀，媽媽也不用那么辛苦，每天累死累活的，不只為了家里的生計，還有我和妹妹要讀書。（吳同學的“假如”）

教師的交流：也只能選擇堅強了！小伙子，好好愛媽媽，好好學技術吧！

由此，筆者想：在心理隨筆中，老師的交流或者批注，給予學生的是最基本的一個關心或引導，讓學生感受到教師的關愛，而他們內心自我暴露之后的輔導，是遠沒有有效跟進的。

平時學生的作業是由課代表收集上交，然后發回，這些暴露內心和老師交流的學生，他們會不會同意自己的作業被其他同學無意看到？愿不愿意與其他同學分享？同學間分享，必須要有良好的班級心理氛圍才行，若這個心理氛圍還沒營建好呢？對于心理隨筆的收集分發方式、批改規范，也需要更體貼的考慮？

筆者想，農村中職校中，肯定還有很多學生的內心印有兒時的灰色印痕，這些印痕，就如同鞋里的沙子，可能平時無所謂，有時卻走著走著硌腳了，鉆心的痛，倒又倒不出來。

一句話，筆談在于構建關系，筆談在于穩定情緒。

二、對出現灰色心理印痕學生的結對引導

目前，在初中畢業生按民辦重高、公辦重高、普高、職高招生的體制下，特別在農村中職校，都有一個特殊學生群體是需要關注的，這些學生在學業、品行、情緒、性格、家庭等方面需要幫扶。

以筆者所在的浙江省遂昌縣職業中等專業學校為例，每年9月初學校都會進行特殊學生調查，通過班主任排摸和心理測評軟件的排查，建立教師知曉而學生不知的單向關注群體檔案。班主任摸底排查有以下特殊情況的學生：（1）有心理障礙;（2）有家庭嚴重問題;（3）行為上有嚴重偏差;（4）特殊體質;

（5）弱勢群體。對于這五類學生，班主任在平時教學中給予更多的關注和教育，切實落實特殊學生家長告知制度。表1為本校2019年9月的統計數據。

比如以下幾份報告：父母離異，各自重組家庭，跟隨父親生活;父車禍，隨母再嫁;父親去世，母親出走，與爺爺奶奶生活;父親去世，母親失蹤，與爺爺奶奶生活，經濟困難;父親身體不好，母親有精神障礙，基本無收入;父親監獄服刑，母親在外打工，行為較為偏激?？梢韵胂螅@些學生的內心有著很深的心理傷痛，有著難以抹去的灰色記憶甚至黑色記憶。這僅是單親一項報告，在這些農村職校生的家庭問題中，有離異、父母一方死亡、母親失蹤、父母一方服刑等多種問題。

在統計中，我們可以看到，特殊學生群體占學生總數的10%左右，而其中有明確的家庭因素的特殊學生占50%左右?，F實是在其他問題學生的背后，也都潛藏著問題家庭或家庭教育的問題，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

由此，筆者想加強成長導師結對工作。當下，全員結對、成長導師結對在許多中職校都展開了，結對教師的愛心可以使這部分學生在得到暫時的內心安定，感受到溫暖的同時，一定程度上淡化灰色印痕，避免應激造成新的創傷。強化結對導師與班主任、心理輔導教師的橫向溝通，使得結對老師成為有家庭灰色心理印痕學生的一個依靠、一個港灣。

同時，強化就業處專項結對引導工作。中職校的就業處本身就是為學生的就業、實習提供良好支持的科室。存在家庭灰色心理印痕的學生中，許多人很想通過自身努力和付出，改變家庭的命運，回報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讓周邊的人看到自我的成長。其中，還有一些學生，他們夢想著能離開那個傷心之地，去開創新的生活。而就業處的專項結對，在鼓勵這部分學生增強信心，引導他們看到前途方面能起到特殊的作用。

一句話，成長導師側重暖心，就業導師側重前途！

三、對存在灰色心理印痕輔導個案的思考

2019年9月，我校以SCL-90癥狀自評量表問卷對高一新生進行了心理檢測，19旅游某班的一女生睿睿的檢測結果顯示，個體在抑郁這一維度得分偏高，說明個體情緒狀態非常糟糕。根據睿睿的心理檢測結果和班主任反饋的情況，筆者將她邀請到了咨詢室進行一對一輔導排查。

在輔導室，睿睿低著頭，緩慢地說：“我爸爸是一個脾氣很暴躁的人，從小對我的教育方式就是非打即罵。他平時在外地工作不在家時，我和媽媽、弟弟一起，我們三個很開心?？墒侵灰丶遥揖筒幌朐诩?，我媽也會變得很緊張，我也會很害怕，怕他發脾氣，怕他打我，更怕他打媽媽?！?/p>

看著筆者有些沉重的表情，睿睿繼續說道：“有一次他又打我，也打媽媽，他打得很痛，我甚至覺得他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把我當他女兒。我媽為了保護我，大半夜帶著我出去找賓館住，你能想象會有這樣的事情嗎？所以，在家的時候我也會想死，我真的試過，試過跳樓，我爸媽把我攔下來了?？蓴r下來以后，我爸就甩了我一個耳光，狠狠地打在我臉上，那種痛我永遠不會忘記?！?/p>

望著一臉復雜表情的睿睿，筆者知道睿睿的內心既有痛苦也有麻木，在她敘述的過程中，只能在自己創傷的心靈上面結一層薄冰，鎮住傷痛，期望未來。

在輔導室，筆者遇到許多有著相同或相似經歷的學生，他們的問題在家庭，而心理創傷在兒時。木木對我說過：“我從小就沒媽，我媽是云南人，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跑了。”強強對我說過：“爸進監獄后，我就在外婆家跟舅舅長大，我只想快點長大?！?/p>

由此筆者想：在來訪者沒有進入狀態，沒有自我暴露之時，不要主動去觸碰他心底的灰色印痕。傾聽共情才能淡化他們心中的灰色印痕，而能撫平印痕的是每天不斷積聚的心理正能量。面對單獨的來訪學生，他們的正能量從何而來？如何引導他們充盈正能量？如何憑借積極的心理正能量，淡化或湮滅家庭造成的灰色印痕？這是開展心理輔導工作的切入點。

一句話，淡化印痕共情為上，積聚正向能量為要。

四、對灰色心理印痕輔導的幾點思考

（一）灰色心理印痕的特點

很多農村職校生在兒時受到家庭暴力、家庭變故之時，行動上無能為力，思想上無所適從，精神上恐懼不安，唯有痛哭、逃避或者轉移注意力到游戲之中，或在奶奶和外婆的庇護下，尋求安全感。

而諸如父母吵架、家庭暴力、父母離異等家庭事件，大都不會發生在公共場合。而正是在欠發達的農村，許多父母吵架不但不會回避小孩，而且還會將小孩作為砝碼討價還價。在這樣的場景中，誰能給這樣一個幼小孩子以心靈保護？最大的問題是，在所有的家庭事件之中，長輩的關注點僅停留在孩子的衣食住行，對其心理保護認識不足。曾有一位學生在看過親人的車禍遺容之后，至高中腦海中還留著強烈的刺激畫面，而當時在場的長輩希望他看看親人的遺容，認為是最后一面，是“孝”。

筆者發現，許多農村職校生的家庭灰色印痕具有私密性、創傷性、早期性以及無人療傷的特點，許多有灰色心理印痕的孩子在學業、自信、情緒、性格、品行等方面存在問題的比例更高。

（二）灰色心理印痕的輔導導向

在處置學生內心灰色印痕的過程中，筆者認識到，至少在當下中職校的輔導層面，早期內心的灰色印痕是無法清除的，也就是清除印痕不是對中職生灰色心理印痕的輔導導向目標。對于灰色心理印痕輔導，一種處置導向是先淡化而后升華，另一種處置導向是先淡化而后湮滅。

對于灰色印痕的先淡化而后升華，目標群體是發生意外事件而導致家庭結構解體、破裂的學生，如交通事故、工傷事故、惡性病變導致學生家長亡故，這種失去親人的撕心裂肺的痛給學生帶來深刻的印痕。對于這類學生，傾聽共情之后，引導他們與過去告別，淡化印痕。將曾經父母的愛，轉化為對子女美好生活的期望，進而激發孩子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動力，升華為積極的生活態度。

對于灰色印痕的先淡化而后湮滅，目標群體是有家庭暴力、父母離異攻訐、被父母遺棄等情況的學生，他們在兒時感受到恐懼、痛苦、怨恨、無助等強烈的負性體驗。同樣，在傾聽共情之后，引導他們與過去告別。但是對這個印痕，我們盡量使它不被激發，因此，引導學生關注“小確幸”，不斷用正向的態度看待生活，不斷地積累心理正能量，使這個灰色印痕被一大堆積極快樂印痕覆蓋、湮滅、擠占，而永無再現機會。這與焦點短期咨詢理論不謀而合。

（三）對灰色心理印痕相對有效的輔導方式

在個案輔導、筆談輔導、導師結對、小組輔導、家庭輔導等學校輔導方式中，我們發現，針對灰色心理印痕的輔導，同質群體小組輔導和家庭輔導比個案輔導更為有效。由于灰色心理印痕的私密性，許多學生無處可說，同時，其他正常家庭學生很難產生共情，而對于中職生這個青春期階段的學生來說，同伴支持或認可是欠缺的。在同質群體的小組輔導中，學生之間相互共情，相互扶持，他們可以得到情感的宣泄和能量的正向積累。

我們還發現，一些學生心中的灰色心理印痕是父母離異之后，撫養一方不斷用語言和行動將怨恨印刻在學生的心中。為此，有必要展開家庭輔導，讓家長放下心中的恨，引導子女去感受愛，在子女的心田種下正向、陽光的樹苗！

一句話，根據起因把握導向，多元輔導謀求實效。

總之，孩子心理的健康成長，是家庭、學校、社會共同關注的。從更廣闊的視野調動資源，與婦聯、衛健局橫向聯系，通過鄉村文明講習所，開展家長培訓，提高家長的心理健康意識，可將許多可能印在孩子心中的灰色印痕在早期就抹去，為孩子的健康成長打下堅實的基礎。

參考文獻

[1]Michael P. Nichols，Richard C. Schwartz. 家庭治療基礎（第二版）[M].北京：中國輕工業出版社，2005.

（作者單位：浙江省遂昌縣職業中等專業學校，麗水，323300）

編輯/衛 虹 終校/張國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