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誰當家

行云

大清康熙年間，“亞圣”孟子故里上九山村住著一戶鄭姓人家，一家之主名叫鄭為民，年紀60多歲，生有6個兒子。別看他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但腦子聰明、目光長遠，先后為兒子們選擇了不同的生計：老大忠仁學醫，老二忠義學文，老三忠禮當木匠，老四忠智當鐵匠，老五忠信經商，老六忠誠跑運輸。

鄭為民恪守“勤為搖錢樹，儉是聚寶盆”這一格言，經過幾十年辛苦操持，家道興旺起來，在山村里蓋起一座擁有幾十間房子的大宅院。6個兒子雖然相繼成家，但他們都把全部收入交給父親掌管，大小事務聽從他的安排。

這一日，一向三更天就下地干活的鄭為民忽然一陣頭昏眼花，硬撐著也起不來炕，老伴急忙喊來了老大。老大給父親把了把脈，對母親說，父親并無大事，只是偶感風寒，休養幾日就會好起來。果真，鄭為民將養幾日后便恢復了體力，但他猛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哪天自己一病不起，誰來當家？”想到此，鄭為民決定提早選出能維持家庭興旺的當家人。

大年初一，6個兒子都到上房給父母拜年，鄭為民把他們留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們，我越來越老，說不定哪天就走了，你們該承擔起家庭的重擔了，看看誰當這個家最合適。”

弟兄幾個一聽父親的話頓感意外，誰也不說話，他們盼著父親長命百歲，由他一直當家才好。鄭為民一看，生氣地說：“你們非要等我一命嗚呼才肯分擔家務嗎？”

一聽父親生氣，六兄弟便指指點點互相推讓著，認為除了自己不合格之外，其他人都行。鄭為民內心既急躁又欣慰，“知子莫若父”，別說他們不好選，自己也難以取舍。老大木訥少言，當初給自己治療肺病，大冬天奔波幾十里路涉水趟河到曲阜去買香梨;老二性格儒雅，形端表正，給生病的學生補課翻山越嶺不辭辛苦;老三手藝精湛，打造的家具結實耐用;老四急人之所急，曾冒雪上門為農戶磨刀;老五經商有道，童叟無欺;老六心地善良，仗義疏財。哎！6個兒子為人處世個個拿得起放得下，難怪他們讓來讓去。

無奈之下，鄭為民說：“這樣吧，從明天起你們出門做事，每人拿上10兩銀子為本，一年內誰獲得的收成最多，誰就是當家人。”父親一發話，除了老大，幾個兄弟心情釋然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收拾行裝。老大欲言又止，可他不敢違拗父親的安排，等到最后也離開上房。

6個兒子出發后，鄭為民承擔起看護孫輩的重任，老太太則帶領一眾兒媳們紡線織布，耐心地等待一家人團聚的日子。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轉眼年關將到，鄭為民和孫子們每天在門口遙望進村的大路。盼望中，老六忠誠最先回家，只見他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前，身后的幾頭驢騾馱著沉重的包裹。把全部東西卸到庭院后，他向父親匯報道：“這趟出門，我用10兩銀子換了咱這里的沙棗，京城沒有這東西，價高貨少，一下獲利30兩;我又購買了京城名吃驢打滾運到省城出售，獲利又增一倍;然后……，最后換的是草原上的皮貨，一出手就是上千兩銀子。”鄭為民贊賞有加，讓他回屋歇息。

第二個到來的是老五忠信。只見他坐著馬車，后面幾輛大車上面捆綁著大小箱籠，東西卸到院落后，他向父親匯報道：“經商靠的是調節有無，快進快出，我先用10兩銀子換來咱這里的糧食，然后糶到人多糧少的河南，收購木材到威海衛造船廠，再販運海鹽到湖北，又……，最后從江南購置了絲綢品，趕利市發賣，換來幾千兩銀子?！编崬槊襁B連夸獎，讓他回房休息。

接著是老三忠禮回來，拉著一整車新置辦的工具并交給父親50兩銀子，收入顯然無法和兩個弟弟比。忠禮很慚愧，父親卻拉著他的手說：“你是手藝人，為別人解厄除困是本分，我不會用錢多錢少衡量你的收成?！甭犞赣H的安慰，學禮從木箱中翻出幾十個“尺頭”，這些是百家門里送給他的謝儀，看來，一路上沒少服務鄉親、播撒好名聲。

和老三前后腳趕來的是老四忠智，遞上的收入只有30兩。鄭為民對他說：“‘世上有三苦，挖煤打鐵磨豆腐，你給窮困的農民打造農具，與人方便不圖利錢，積德行善也算你的收成。”忠智眼含熱淚回房休息。

翹首期盼中，老大忠仁回來了。只見他步行而來，除了背著的藥箱身無長物，一進門便跪倒在地，哭著說：“我對不起父親大人，您給我的銀子一文不剩?！?/p>

鄭為民一把拉起學仁，說：“舍得，舍得，不舍哪里得？”鄭為民早就知道老大的脾性，醫者父母心，只要他看到病人有困難便不取分毫，有時還會傾囊相助。

5個兄弟已到家，左等右等不見老二忠義的蹤影，一介書生的他能到哪里去呢？

幾天后的一個大清早，村中突然一片鑼鼓喧天，一眾男女老少說說笑笑來到鄭家院門外。納悶不已的鄭為民帶領兒子走出門，連連向大家拱手致意。

隊伍為首的是城東“舒和堂”掌柜何老郎中，他上前拱手道：“鄭老哥，您的身體復原了！可喜可賀！”

鄭為民一聽這話甚為疑惑。原來，何郎中半年前為他治過病，讓患上大病的鄭為民起死回生，我應該感謝人家才對，他怎么還送鑼鼓祝賀我呢？

何郎中一看鄭為民的表情，便不再賣關子，大聲說：“各位高鄰鄉親，去年正月十五我不幸患上重病，正好被路過的鄭忠仁賢侄碰上。是他衣不解帶地伺候我整整3個月，還替我坐診‘舒和堂。這不，經他妙手回春的病人托我一同把這些匾額送到鄭家，請鄭忠仁大夫笑納！”

何郎中一說，鄭為民明白了緣由，他讓兒子們接過匾額，請何郎中到上房一坐。

何郎中一坐下便說：“鄭老哥，我再告訴您一個大秘密！其實，當時給您治病的是您的親兒子忠仁，每次都是我把脈象說給他，然后他斟酌開方親自配藥，我只不過是送過來而已?！?/p>

鄭為民又糊涂了，老大去外地行醫，怎會給自己看病？何郎中解釋道：“老哥，您這兒子既孝又順，您的話兒他不得不遵從，可臨行前看出您有大病的征兆，他怎敢走遠？剛好到‘舒和堂落腳時，遇到我得此大病，便留了下來。后來他向我說明了情況，我決意把他留在店里坐診，一年來，他濟人無數啊，也讓‘舒和堂名聲大揚。老哥，我無兒無女，決定把這‘舒和堂交給賢侄掌管，今后，我來你們村享兩天清福。”說罷，從懷中掏出房契和執照，上面已改成老大的名字，只要簽字畫押就行。

鄭為民一口拒絕，忠仁更是極力反對。何郎中一看這情形，便說：“那好辦，你們家在山村里重新給我蓋個藥堂，和我的‘舒和堂換一換，我在此養老，和您做個伴。鄭大夫一年的坐堂費沒要一文，又救我一命，這該多少錢??！”

鄭為民還是不同意。何郎中生氣地說：“老哥，莫非要我跪地求您才行嗎？忠仁賢侄在城內坐診能救治更多的患者，他比我這個老頭子強10倍，您老要多為大眾著想啊！”話已至此，鄭為民只好讓忠仁在文書上簽下名字，他決定開春就在村里給何郎中蓋幾間藥堂，以后的衣食花費都由鄭家承擔。何郎中滿意而歸。

鄭為民看著忠仁，內心無比喜悅，言語不多的大兒子洞察秋毫，臨行時他心情惴惴不安，原來是牽掛著自己的身體。

又過了幾天，老二還是音訊皆無。五兄弟準備好行裝想去四處尋找，就等父親發話，可鄭為民卻不急不慌地說：“離期限還有兩天時間，再等等！”

臘月二十八中午，3匹快馬揚塵而來，騎馬的人官兵打扮，進村后便高喊道：“鄭老爺的府上在哪里？鄭老爺中舉了！”

一聲高喊跟著一聲響鑼，村里熱鬧起來，幾個后生飛跑著帶領官兵到鄭家門口，鄭家父子聞訊連忙出門迎接官差。

一個官爺打扮的人大聲說：“巡撫錢大人有令：今年大旱，因救災，原定九月放榜推遲到冬月，捷報貴府老爺鄭諱忠義高中鄉試第二名亞元，京報連登黃甲。再告：鄭老爺等舉子已先行進京備考會試，特命小人等來此報喜。老爺子，兄弟們一路奔波，向您老討碗水喝！”

鄭為民趕緊吩咐家人好吃好喝伺候官差，接著二報、三報次第而來，鄭為民犒賞眾報官，每人5兩銀子作紅包，家人還準備許多花生、大棗、核桃等吃食分發給笑語盈盈的眾位鄉鄰。

這些年來，鄭為民一向重視耕讀傳家，終于盼來忠義中舉的好消息，一個農民之家考出一個舉人，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大年夜，鄭為民不勝感慨，6個兒子出去一年，各個收成多多，不僅掙下銀錢，更帶回來諸多好名聲，這下當家人選誰更犯愁了，一夜輾轉不眠。誰想，大年初一，五個兒子來上房磕頭時卻給鄭為民解決了大難題，原來，4個兄弟一致推選大哥忠仁做鄭家的新當家人，他們說，一是長兄如父，二是大哥孝順父母數第一，由他當家，兄弟都心服口服。

鄭為民頷首而笑，他心中的最佳人選也是忠仁。于是，鄭為民把家中的賬本交給了老大，眾望所歸，老大不再推脫。

正月初五，迎接財神百工開業，鄭忠仁宣布道：“東方屬木生發，六弟飼養牲畜最適合住東前方;西方屬金來財，五弟做生意最適合住西前方;三弟工具最多，打開二弟的院墻連成一片擺放;四弟住在三弟隔壁，木匠、鐵匠相互照應;我住在上房西側照顧父母起居最為方便;東上房大院父母住，南屋改書房，請個先生給孩子們教習詩書。二弟金榜題名后，咱們再幫他起造一處新宅院，他若離家做官就當全村娃娃的學堂，若回鄉讓他在新宅院里給全村的孩子當私塾先生。兄弟們看我這樣的安排可好？”

兄弟們連聲稱贊。這事傳揚出去，上九山村的村民個個豎起大拇指叫好，他們還把鄭家人孝親敬老、友善鄉鄰的事傳播出去，慕名前來拜訪的人多如牛毛。

百善孝為先。其實，選擇孝子當家早已成為各地百姓的約定俗成。

（圖◇ki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