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珍貴

●淡藍藍藍

在所有青澀新鮮的故事里，我獨獨排斥的一種就是，你為他離家出走，拋卻整個世界。

而屬于蔓琪的故事就是這種。

潮濕悶熱的夏夜，我接到前輩打來的電話。快五十歲的男人哭了，他說蔓琪跑了，他說你能在網上找找她嗎？他身后有嘈雜的車子鳴笛聲。在深夜的街道上尋找離家出走的女兒，我無法想象他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蔓琪十五歲，過了夏天就要升初三了。我見過她一兩次，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開朗活潑，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即將中考的蔓琪，成績尚可，老師說但凡她肯再用一點心，考市屬重點高中還是沒問題的。蔓琪只是笑，跟家人說普通高中也是要有人去讀的啊，我考普通高中就好了嘛。家人嗔笑著數落她幾句，并不真的給她壓力。

但期中考試之后，一切卻突然起了變化。老師約見家長，說她的成績下滑得厲害，越發有些叛逆。青春期，總會有一朵玫瑰蓓蕾綻放，或隱秘地開在心里，或朦朧地向著對方。蔓琪的家人并不古板，他們不會生硬地去扼殺女孩初綻的情感。他們和蔓琪談心，悄悄去調查那個男孩，只是結果令人大失所望。

那個男孩，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壞小子。帶著痞氣的壞小子，在年輕女孩的心里，可能更有硬朗神秘的吸引力。但對媽媽來說，“壞小子”三個字就像一枚炸彈。家里顯然炸開了鍋，爸媽深夜不眠，商量著該怎么讓蔓琪收回心思。哥哥在男孩家門口攔住對方，苦口婆心地勸對方不要打擾蔓琪。可是你知道，年輕的愛，就像林間瘋長的藤蔓，但凡生了根，就會肆意地生長起來，哪怕濃蔭蔽日。

蔓琪就是那棵藤蔓。

老師和家長越是攔阻，她就越是要挑戰約束。她和那個男孩在學校里張揚高調，人盡皆知。暑假里，爸媽暫時沒收了她的手機，媽媽特意請了年假每天在家里陪著她。

蔓琪把這理解為，變相的軟禁。

于是，在某天午后，男孩來找她，她找了個機會，跟著他跑了，沒有留下一字一句。家人找到男孩的家，男孩的父親喝了酒，男孩的母親忙著打麻將，根本沒有人在乎孩子的去向。

那是一種近乎沉入深海里的絕望。

絕望，卻又堅決不能放棄。就是這種矛盾的心情支撐著家人，必須要找到蔓琪，必須要去保護蔓琪。十五歲的蔓琪，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怎樣一個難熬的夏夜。母親的焦灼與驚悸的情緒，令她在兩天后住進了心腦血管科的病房，早早地被診斷為腦栓塞；哥哥在尋找她的路上開車撞到了人；而她并不年邁的父親，就那樣在人群里無助地哭了。

那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三個人，血脈相連，可他們不知道該把愛送到哪里。

蔓琪后來自己回了家，故事尚在繼續。我只能說，這一次說給你們聽的故事實在無趣。

“壞小子”并不是一個帶著歧義的標簽，但它的確是年輕的愛被攔阻的根源。所有女生都是父母的珍寶，容不得蒙塵，容不得被破壞。誰若是想要去愛他們的這塊珍寶，請先讓他們看到令人心安的力量。我從來不贊成對懵懂愛慕的盲目扼殺，但我亦不喜歡年輕的孩子們對自身的不珍愛。

美好又懵懂的感情，該是充滿力量的，而這種力量卻不是用來對抗至親的。它能讓你擁有對未來的向往與期許，它能讓你勇往直前地去尋找光亮。它能讓你成長為一個熱情又溫柔的人，而不是豎起芒刺與全世界為敵。

或許，你會說誰的青春不叛逆。但叛逆究竟是什么呢？

那個在人海中向你走來的男孩，他該做的是為你打開一整個世界，而絕不是讓你關上所有的窗，獨獨只困囿在他的王國里。并不是所有鳳凰都會在涅槃中重生，成長中的那把火也許會讓你丟了未來。

蔓琪，希望你不必涅槃，即可從迷霧森林中看見路途與光。

（張秋偉摘自《手信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