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死讀書

●嚴 陽

明朝末年兵荒馬亂。有一天，聽說大兵就要過來了，一位老人回頭看了門神一眼嘆息說：“假如今天有哪個人跟尉遲恭、秦瓊一樣，那么，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當時，正好有兩位書生在門外整頓裝束準備出城，聽了這話分辯道：“這門神不是尉遲恭、秦瓊。”前面的那位老人不服氣，翻出丘處機的《西游記》來作為自己的證據；后面的那兩位書生說小說之類不能作為證據，又回到室內取出東方朔的《神異經》跟他爭論。而因為爭論，他們竟然錯過了出城的機會，最終全家被亂兵所殺。

這是清人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灤陽續錄》中為我們講述的一個故事。這故事絕非虛構，而是真人真事——那鄉間老人是誰我們不得而知，但那兩位書生卻是紀昀的曾伯祖，即他曾祖父的兩個哥哥。

尉遲恭與秦瓊是唐太宗手下的兩員驍勇善戰的大將，為什么他們會成為門神，在民間有很多說法。從這故事看來，在明朝末年，顯然尉遲恭和秦瓊的門神的地位已經牢不可破了。而且在很多人眼中，如果有他們，那么，便能保一方平安，讓老百姓太太平平。所以，這才會有那位老人在兵荒馬亂的時候，對尉遲恭和秦瓊的無限懷念。有些搞笑的是，老人的這句話被兩位書生無意中聽到，而這兩位書生恰恰又書生氣十足，竟然與老人抬起杠來，并且彼此都忘記了此時此刻他們其實都處在極端危險之中，居然還在引經據典爭論到底這門神是誰的問題！

如果是在平時，或者說天下太平、沒有兵匪作亂的年代，彼此對于諸如門神到底是誰一類的問題，是可以進行心平氣和與深入的探討的，但是，在兵荒馬亂，時間就是生命的時刻，把逃命扔在一邊，而糾纏于門神到底是誰，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難道說，真的不能等到天下太平下來，大家再來探討？何況說門神到底是誰，并非大是大非，錯與對乃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問題。

讀書人容易認死理，而人一認死理，那么，腦袋往往就擰不過來了，形同榆木。這樣的讀書人，能夠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嗎？顯然至少是有疑問的。所以，紀昀的父親姚安公紀容舒說，“子弟讀書之余，亦當使略知家事，略知世事，而后可以治家，可以涉世。”——他強調的是讀書人也要知人間煙火，懂人情、通世故。而他 “死生呼吸，間不容發之時，尚考證古書之真偽，豈非惟知讀書，不預（考慮）外事之故哉”的議論可謂一針見血，把迂腐書生的致命弱點一語道破了。所以，人不能不讀書，但也千萬不能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