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徐

25歲時,父親成了鄉里的一名聯防隊員。
穿著威武帥氣的“警服”,父親精神百倍地和7名同事,協助警力嚴重不足的派出所維護社會治安。打擊黑惡勢力、巡邏防盜、扶危救困……每次,父親都沖在最前面,堅定無畏的他,用正義和剛勇壓制和震懾了彪悍的黑惡分子。
父親一直為能保一方平安,懲惡揚善,為人民服務,而感到無比的自豪和光榮。可有一次,在與一伙地痞無賴的較量中,寡不敵眾的父親,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多管閑事,你就是派出所的‘狗腿子’,是沒編制的‘長工’!”打后,他們還冷嘲熱諷了一番。
這嘲諷戳痛了父親的自尊心,但同時也實事求是地戳破了一層窗戶紙——父親確實沒正式編制,是派出所臨時聘用的,就連身上穿的“警服”也是山寨版的,其實只是聯防隊的 “隊服”而已。
付出很多,卻不被尊重,待遇不高,沒名分,無法晉升……身份帶來的局限,讓聯防隊友們越來越覺得沒奔頭,此后每年都有人離開,最后只剩父親一人。
但孤軍奮戰的父親,并未因同事們的離去和外界的不尊重而懈怠工作,也沒被黑惡勢力嚇倒和腐蝕,而是更加敬業,任勞任怨地為民執法,并因此在工作中多次負傷,付出不小的代價。
但付出并未換來好結局。5年后,父親被解聘了,派出所接連分配來一批帶編制的退伍軍人,警力足夠了。離開時,老所長覺得對不起父親,問他有什么要求。父親搖了搖頭,說,如果不違反規定,能否讓我穿著身上的這套“隊服”回家?老所長點了點頭。
父親回家務農了,可田地種得不太在行,常被人嘲諷,尤其那些曾被父親處理過的人:“臨時工,貢獻再大也白搭,到頭來連農民都當不好!”
此后,遇到黑惡勢力作惡時,父親還是本能地要沖上去,但最終發現已沒資格了。
高考后,父親讓我上了警校。畢業后,我本想去企業上班,但父親不同意,說,“上警校卻當不成警察,跟我當年有何區別?我們父子倆會被人笑話的。”
我只好參加了招警入編考試,與41個考生爭奪一個崗位,筆試前2名才能進入面試。成績公布的那天,我很不安,感覺沒考好,父親陪我在電腦前查成績,我緊張地輸入了準考證號,62分!“完了,分數太低!”我腦袋“嗡”的一下,對父親說:“滿分100分,只考了62分。”父親也一下蔫了。
“再看看別人成績吧,”沉默了一會兒,父親又說,“也許都考得不好。”報考同一崗位的準考證號都是連著的,我試著查看其他考生的成績,54、57、49,連續3個分數都沒我高!我和父親開始振奮,懸著心繼續往下查,好消息延綿不斷,陸續出來的成績都比我的低!當最后一個48分出來后,我興奮不已:“爸,有了,我是第一名!”我轉身對父親大喊道。不料,卻看到他已滿臉是淚,泣不成聲!
接下來的面試,我也順利通過,獲得總分第一名。最后只剩下體能測試了,需要考核1000米跑、折返跑、縱跳摸高三個項目,前兩項我沒問題,第三項卻成了攔路虎——摸高需要在跳躍時手指至少能摸到265厘米的高度,這對身高只有1.69米的我來說,太難了。
父親陪著我日夜苦練,可成績始終不理想,只能偶爾摸到,而考試時只有兩次機會,失敗了,就要被刷下來。
在焦慮中,終于等來了體測。那天,父親陪著我來到考場,我們先看其他人,有的通過了,有的則無情地被刷了下來,我感覺兇多吉少。
輪到我了,我高高舉起一只手臂,使出全身力氣,縱身跳起,“啪”的一聲擊打上觸摸器,“263”,電子報告器立即報出成績。
果然失敗了,我腦子一片空白, “想想訓練時的技術要領,兒子,你可以的!” 父親對我大聲喊道!
我點頭,穩了穩,再次縱身上躍,拍打,“265”, 奇跡出現了!
“爸,我過了!” 我雙拳擊地,大喊著向父親報喜,卻發現他正蹲在地上,雙手捂臉,他在掩面而泣。
正式入編后,我穿上一套嶄新的帶編號的警服,回去見父親,卻驚訝地發現他也穿上了當聯防隊員時的“隊服”。看到我,父親老淚縱橫,又一次喜極而泣,“咱家終于出了個真警察,今后可以名正言順地為人民服務了!”
如今,父親已離我而去多年,他的音容笑貌也漸漸模糊了。但他三次喜極而泣的情形,卻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告訴我他是多么在乎我能成為一名警察,更告誡我要好好地為人民服務,對得起身上這套來之不易的警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