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學義同框的“無名英雄”

趙倡文

最近看到一幅老照片，上面的文字說明深深吸引了我——參加新中國成立十周年國慶觀禮合影。前排左起：紅軍老團長顧桂山、劉胡蘭的母親李文秀、董存瑞父親、狼牙山五壯士之一宋學義;后排左起：孟縣英模段壽山、無腳拖拉機能手李來采。

作為文史愛好者，我一眼就認出來照片上前排三人確實準確無誤。這不僅僅因為他們都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或英雄的父母，更因為宋學義是我的家鄉(xiāng)河南省沁陽市人。在沁陽博物館的展廳里有他們?nèi)说牧硗庖粡埡嫌埃瑢λ麄兊男蜗笪乙咽煊浻谛摹Ｄ敲矗硗馊齻€和英雄同框的人都是誰呢？能參加國慶觀禮，那肯定也不一般！帶著好奇心，我走訪了黨史部門，果然如我所料，照片中的“紅軍老團長顧桂山”和“無腳拖拉機能手李來采”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英雄，只是他們和劉胡蘭、董存瑞、宋學義相比，沒有那么有名罷了。

無腳拖拉機能手李來財曾是一等功臣

先說說照片上的“無腳拖拉機能手李來采”。其實，“李來采”應為“李來財”，他是河南省沁陽市紫陵鎮(zhèn)西紫陵村人，1929年出生。1942年，李來財已經(jīng)13歲了，可此時的沁陽大地上，日軍橫行，土匪遍地，久旱不雨，蝗蟲成災，地里顆粒無收，村莊十室九空。李來財全家11口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他一個孤兒。

1943年，李來財逃荒來到山西介休，在縣城“中應德”書店當學徒度日。一個偶然的機會，李來財結(jié)識了中共地下黨員王洪恩。在王洪恩的革命思想熏陶下，李來財積極參加革命，成為黨組織培養(yǎng)的積極分子。

1945年8月抗戰(zhàn)勝利后，李來財回到家鄉(xiāng)。1947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先后任西紫陵村民兵隊隊長、武委會主任。1948年7月，李來財響應黨的號召參軍入伍，同年12月榮立二等功，次年被評為全旅模范黨員。1950年被評為全國模范黨員。1950年10月參加抗美援朝戰(zhàn)爭，在臨津江戰(zhàn)役之華岳山戰(zhàn)斗中李來財自告奮勇承擔掃雷任務，沖破敵軍3道防線，在零下40℃的冰天雪地中堅持三天兩夜，同負傷的排長一起擊退敵軍3次進攻，勝利完成戰(zhàn)斗任務，榮立一等功，并榮獲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軍功獎章。就在這次戰(zhàn)斗中，他的下肢因嚴重凍傷，戰(zhàn)后做了右小腿中部和左腳面截肢手術(shù)，成為失去雙腳的殘疾人。1951年10月25日，李來財轉(zhuǎn)入河南省革命殘廢軍人教養(yǎng)院（當時的稱呼）生活學習，并安上了假肢。

李來財?shù)闹w雖然殘缺了，可奔跑的夢想依然在。他想，自己才22歲，不能在教養(yǎng)院過這種安穩(wěn)的生活，自己要站起來、要學會走路……

李來財在練習利用假肢行走的過程中，殘肢端一次次被假肢磨破，每走一步都鉆心地痛，可他都咬牙堅持住。在經(jīng)歷一次次摔倒、爬起后，李來財不僅學會了獨立走路，而且還學會了騎自行車。

生活能自理了，能不能自食其力呢？在蘇聯(lián)“無腳飛將軍”馬列西耶夫事跡的感召下，李來財想到去學開汽車為社會服務。經(jīng)過多次申請，教養(yǎng)院領(lǐng)導同意讓他試試。為學會開汽車，他每天堅持花2個小時學習文化知識，4個小時學習汽車駕駛技術(shù)。經(jīng)過13個月的艱苦練習，克服傷口潰爛、假肢掌握不好油門等重重困難，李來財終于通過了駕駛技術(shù)考核。可當交通廳負責人得知他是失去雙腳的殘疾人時，沒有給他辦理駕駛證。

李來財明白組織上不給自己辦理駕駛證的原因。他想，既然開汽車不行，那能不能去開在田地里跑的拖拉機呢？田地里人少，總不至于出什么事故吧！1955春，他再次找到組織，提出學開拖拉機。當年6月，李來財來到博愛農(nóng)場學習拖拉機駕駛技術(shù)。

李來財開汽車不成問題，由于拖拉機的方向、離合、制動裝置都比汽車笨重得多，勞動強度也就自然大了許多。他的殘肢端再次被磨得血肉模糊，這些在李來財看來都不算什么，想著能為人民服務，什么困難都能克服。又經(jīng)過半年的努力，他熟練掌握了拖拉機在田間耕作的各種技能，經(jīng)過考核被定為3級駕駛員。自此，他從一名教養(yǎng)院里的革命殘廢軍人，蛻變?yōu)椴坜r(nóng)場的合格拖拉機手。與此同時，他也因“無腳拖拉機手”這一殊榮，譽滿全國。《人民日報》《解放軍報》《朝鮮民主報》等媒體先后報道了他的事跡，解放軍總政治部在全軍開展學習李來財事跡的競賽活動。1956年前后，他兩次出席全國先進集體、先進生產(chǎn)者代表大會，并被選入主席團，受到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的接見;兩次出席全國革命殘廢軍人積極分子代表大會。1959年，受邀參加國慶十周年觀禮。也就是在這次活動中，他與劉胡蘭的母親李文秀、董存瑞的父親董全忠、“狼牙山五壯士”之一宋學義等一起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

紅軍老團長顧貴山甘做一名普通農(nóng)民

照片中的另一位“顧桂山”真實名字應為“顧貴山”，安徽六安縣人，1928年3月入黨，1929年8月加入中國工農(nóng)紅軍，曾在紅4軍36團任班長、排長、連長。1935年紅軍整編后，在紅15軍任團長，先后參加了二萬五千里長征、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歷經(jīng)大小戰(zhàn)斗400余次，負傷9次。1937年參加平型關(guān)戰(zhàn)役時，雙眼被毒氣致傷失明。經(jīng)住院治療視力恢復后，于1938年到115師衛(wèi)生所任所長。1947年所在部隊再次整編，他被安排到太行新一旅合作社擔任經(jīng)理。1948年9月，因身體原因，無法適應部隊的緊張戰(zhàn)斗生活，被安排回后方工作。

新中國成立后，顧貴山的戰(zhàn)友以及曾經(jīng)的部屬有的被授予將軍軍銜，以前在他身邊當勤務兵的小紅軍戰(zhàn)士后來也都成為軍區(qū)一級的首長。然而，顧貴山卻一直悄無聲息地生活在河南林縣原康鎮(zhèn)下園村。他在這里娶妻生子，下田勞作，成為一位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

村里好多人都知道他當過紅軍，就問他在部隊擔任過什么職務，他總說自己是在部隊給首長牽馬的，是個馬夫。因此，鄉(xiāng)親們和政府部門只知道他是一個老紅軍，誰也沒想到他曾在紅軍部隊擔任過團長。

據(jù)有關(guān)資料介紹，1959年，新中國成立十周年慶典前夕，林縣來了兩名北京的干部，說是根據(jù)首長指示，要在林縣尋找一位長征時的紅軍老團長，邀請他去參加國慶十周年觀禮。縣委領(lǐng)導聽后犯難了，林縣雖是革命老區(qū)，老革命有很多，但以他們掌握的情況，沒聽說過誰在長征時當過團長。要知道紅軍時的團級干部，1955年大部分被授予將軍銜，極少有人回鄉(xiāng)務農(nóng)的。可上級領(lǐng)導言之鑿鑿，林縣縣委馬上通過多種渠道尋找打聽。這時，有人提供線索說，原康公社下園村有位老人當過紅軍，自稱長征時當過馬夫。在下園村一帶，誰家的騾馬有了病，請他去一治即好。但是誰也不知道他長征時的情況。

縣委領(lǐng)導和北京來的兩位干部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來到下園村。當顧貴山得知是黨中央毛主席來請他去參加新中國成立十周年慶典時，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終于承認自己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紅軍老團長。于是，機緣巧合就有了前文提及的那張合影。

參加國慶十周年觀禮回來后，顧貴山繼續(xù)以一名老紅軍老黨員的身份嚴格要求自己。1960年合作化大食堂時，他想方設(shè)法為大家調(diào)劑伙食，所創(chuàng)造的經(jīng)驗做法被林縣和其他縣市推廣，新鄉(xiāng)市、睢縣等地還掀起向顧貴山學習的熱潮，新華社和《河南日報》《北京農(nóng)民報》等媒體大篇幅報道過他的事跡。1986年，顧貴山以一位普通農(nóng)民的身份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他臨終前囑咐家人喪事從簡，不要聲張，墳前不要立碑刻文，不要向組織提任何要求。事后，當時在中央軍委擔任要職的李德生、秦基偉等領(lǐng)導專門派人來下園村悼念顧貴山，并慰問其家屬。

合影中另一位無名英雄“孟縣英模段壽山”的資料一直找不到。如今，照片中的人物都已作古，段壽山又有著怎樣的英雄事跡呢？真希望能有人幫我圓這個夢想。

（責任編輯：劉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