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言

1938年在上海的李白
1948年12月30日凌晨,就在人們酣然入夢,準備迎接新年來臨時,上海一間寓所的閣樓里,李白借著昏黃微弱的燈光,在電鍵上快速敲擊著……發出一封電報后,他摘下耳機,長舒了一口氣。此時,距離李白1000多公里外的西柏坡,16歲的報務員蘇采青,收到了李白的這封電報。此后,她用了半個多世紀的時間去追尋答案:對方是誰?他怎么了?他還活著嗎……
當年,為了保證安全,工作紀律極其嚴格。每個報務員都只知道對方是何處電臺、多長時間聯絡一次、聯絡的頻道和呼號以及如遇危險時的警示信號,其余便不能問也不能說。
蘇采青實習后的第一個任務,是聯絡上海的一個地下電臺。盡管不知道對方是誰,甚至連性別、年齡也不知道,但她很快感受到對方技術干練,發報手法熟練、流暢,絕不拖泥帶水。
這個人,就是李白。
1937年10月,李白受黨組織派遣赴上海潛伏,建立秘密電臺。從此,一座無形而堅固的“空中橋梁”在上海與黨中央之間架設起來。
與蘇采青取得聯絡后,李白很快發現她是一個新手。憑借自己嫻熟的技術,他常常在工作中慢慢引導蘇采青。如果自己的電報不急,李白就會讓蘇采青先發。蘇采青如果有報,就會發“msg”(我有報),李白就會回復“please”(請發)。如果蘇采青發得很慢,李白就會發“quickly”(快一點)。
由于電波受空中干擾大,一個頻率上可能有幾百幾千個電臺,僅7瓦功率的收報機,讓李白收報變得難上加難。但李白卻很少讓蘇采青重復,總是快速記錄下全部內容。有這樣一位亦師亦友的同行,蘇采青感到幸運而愉快。
1948年12月30日凌晨,李白發出了一封對4個月后解放軍發動渡江戰役,突破國民黨防線起到重要作用的電報——國民黨軍隊長江布防圖。
但這一天卻很反常,信號聯通后,李白并沒有如往常一樣請蘇采青先發報,而是自己搶先發出了電文。就在蘇采青抄錄下第一段電文后,耳機里突然安靜了下來,陷入漫長的停頓。起初,蘇采青以為李白只是像往常一樣,遇到了敵人的偵查車。但這一次,事情好像并沒有這么簡單。一段時間后,李白再次與蘇采青取得了聯絡。蘇采青還沒來得及詢問情況,發報的速度便陡然加快,十分焦急,全然不似以往。顧不得多想,蘇采青趕忙聚精會神將電報抄錄下來。終于,蘇采青從耳機里聽到了這個標志結束的電碼。但下一刻,她聽到的不是平時工作完畢后道別的信號“GB”(英文“再見”縮略詞),而是十分急促的3個“V”字電碼:嘀嘀嘀噠、嘀嘀嘀噠、嘀嘀嘀噠。
這是事先約定的警示信號,表明對方正處于危急情境!蘇采青守在電報機前,雙手牢牢按住耳機,生怕漏掉一點聲音。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希望對方僅僅是有驚無險!她無比期待能再聽到對方發來的訊號,但她卻再也沒有聽到那熟悉的發報聲。
1948年12月30日之后的漫長歲月里,蘇采青心里始終有一個疑問:“我的對方到底怎么了?他是誰?”因為彼此都是情報員,身份保護異常隱秘,她的追尋遲遲沒有答案。
1958年,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上映,無數觀眾第一次知道了李俠這個名字,知道了李俠的原型李白烈士的故事。
蘇采青看過電影后,覺得很親切,但沒想過和自己有什么直接的聯系。直到2005年的一天,蘇采青在一份報紙上讀到一篇題為《<永不消逝的電波>原型——李白》的文章,文中描述的情節和自己在1948年年末那晚的經歷極其相似!2008年,時隔60年,蘇采青終于知道,她當年聯絡人的名字——李白。
原來,1948年12月30日那個隆冬的寒夜里,當李白發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一封電報后,敵人的槍口就出現在他面前。當時,曾有領導提醒李白,由于有叛徒告密,建議他當天不要發報。但李白毫不遲疑地拒絕了,他堅定地說:“電臺重于生命,有報必發!”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之中,李白冒著生命危險按時發出了那封重要情報后,發報機內的余溫尚未散去,國民黨特務便破門而入。5個月后,他被敵人秘密殺害于浦東戚家廟,年僅39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