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賄千萬種，套路第一種

文 本刊全媒體記者 曾勛

柳秘書長對小伍說：“小伍，今后就麻煩你了。余姨身體不太好，你會很辛苦的。”小伍說：“沒關系的，領導多指教就是。”朱懷鏡見狀，忙說：“也不早了，我們改天再來看望你們吧。我們告辭了。小伍，你要安心工作啊。”小伍應道：“請朱處長放心。”

這是作家王躍文的小說《國畫》中的一幕。朱懷鏡作為一名處長努力想往上爬，為了和市里的領導“聯絡感情”，在縣里培訓了一些保姆，送到市領導家中。以上就是“服務員”小伍被送到市政府辦公廳柳秘書長家的情景。

小說中的情節并不離奇。去年9月，農業農村部農田建設管理司原司長盧貴敏落馬。辦案人員介紹，1996-2002年，在財政部任職期間，由地方財政部門駐京辦選派服務員到盧貴敏家中全職從事家政服務，工資由駐京辦支付。盧則給予相關地方一些好處。

如果說人們平常所理解的行賄是送財物，那慣常的思維模式是時候改變了。隨著反腐敗的持續深入，正反力量亦在博弈較量，行賄套路更是花招百出。不過，奇技淫巧再多，萬變不離其宗，終究會在照妖鏡下原形畢露。

“中間商”這樣掙“差價”

有些行賄人招數很直接——讓官員離不開自己。達到了利益共榮、關系共享，貪官意識到危險當頭，已然插翅難飛，成為了與行賄人綁在一起的螞蚱。

陜西原國土資源廳長王登記曾表示，愿意出兩個億買副省長的官職。其受賄6600多萬元贓款中有5350萬元來自煤老板高置林，其中5000萬元，王登記、高置林都承認是用于王買官。王登記表示，他將5350萬元分兩次交給王登廣，讓他幫忙辦理提升副省級干部的事。

這個王登廣，常以高干子弟或高官“身邊人”自居，收了不少當地官員跑官的贓款。作為一名商人，他一手拿錢，一手行賄，干起了政治掮客的勾當。王登廣被查，多名商人和官員被戴上了手銬，官商“朋友圈”崩塌。

陜西原國土資源廳長王登記。

今年7月30日，河北省承德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開庭審理國家開發銀行原黨委書記、董事長胡懷邦受賄一案。“與非法商人沆瀣一氣，大搞權錢生意業務”，是其嚴重違紀違法行為之一。

有報道稱，中國華信能源有限公司董事長葉簡明或是“非法商人”之一。已落馬的甘肅省委原書記王三運曾通過時任交通銀行董事長胡懷邦，為上海華信公司入股海南銀行提供資助，并通過時任國開行董事長胡懷邦為海南華信公司獲得國開行48億美元資金提供資助。

經此交集，王三運、葉簡明、胡懷邦三人逐漸形成了密切的“三角關系”。他們依仗父輩、親友、故交的影響力，構建了一張張錯綜復雜的利益網。

深諳此道的商人蘇洪波，為了取信于云南干部，活躍于北京、云南兩地。還把自己裝扮成來頭大、關系硬的大人物，抓住白恩培、秦光榮不軌之念，故布迷陣，在兩任省委書記在任期間左右逢源，被奉為座上賓。一名辦案人員說，蘇洪波熟悉官場“潛規則”，會察言觀色，“善交際，會忽悠”。

有的行賄人常作窩案“引爆器”，他們擅長“深耕”一地，廣設陷阱，一網打盡。海南瓊海碧海天實業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楊昌武，“圍獵”了包括時任瓊海市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陳列雄，瓊海市副市長邢遠飛、朱允彥等8人，成為瓊海市系列腐敗案中的“公共行賄人”。

真的是“就怕領導沒愛好”？

清人汪輝祖在《學治續說》中慨嘆：“近利以利來，近色以色至，事事投其性之所近，陰竊其柄。后雖悔悟，已受牽持。”對于領導干部來說，個人喜好則往往成為被圍獵的一個“主攻方向”，被攻陷的一個“關鍵命門”。商人為了利益能討好官員，也自然能為了利益出賣官員，所謂“魚死網破”，一損俱損。

送什么，行賄人自有考量，購物卡、銀行卡、現金、房子，只要官員喜歡的，他們總會拿出官員覬覦的事物。貴州省黔西南州某工程老板為掩人耳目，將所送現金存入銀行，并辦理炒股賬號送給該州高等級公路管理處原處長胡靜松，以為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完成行賄，結果自欺欺人，胡靜松落馬后，該老板亦被調查。

行賄人如果算盤打得更精，就會深入研究行賄對象的愛好，自己常常成為該領域的“專家”。去年8月，遼寧省財政廳原黨組成員、副廳長魏躍暉受賄案一審開庭，被判15年有期徒刑。魏躍暉是一名攝影發燒友，不少請托人為投其所好，用高檔攝影器材賄賂之。他來者不拒，照單全收。時任遼寧省某市財政局預算科科長的卜某做了一番攝影功課，先后6次送給魏躍暉合計17萬元的專業攝影器材。同樣因喜歡攝影，接受商人賄賂的河南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秦玉海說過,“官做再大,工作干再好,一退休,人們就會漸漸把你淡忘,而藝術是永恒的,可以讓你名垂青史”。其實這句話,將“藝術”換成“利益”,倒是再貼切不過的了。

當然，行賄人有時還看中贓物的稀缺性，越難搞到的東西在他們看來越能表達“心意”。安徽商人黃勁松向倪發科行賄22次，其中3次送畫、17次送玉石。送玉石最貴重的一次價值大概40萬萬。為了購買玉石，黃勁松煞費苦心，先后赴安徽合肥、桐城、江蘇蘇州、河南南陽、新疆、浙江臨安、福建莆田等多地搜集掛件、籽料、壽山石、犀牛角等。最終，因單位行賄549萬余元，黃勁松被判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

除了票子、房子，孩子也能成為行賄物。商人關成善與國家統計局原局長王保安關系密切，2011年至2012年期間，在王的幫助下，關成善成功申報了1.8億元的巨額國家補貼。王保安多次在關成善面前透露沒有兒子的“遺憾”，關成善便在網上找了兩家中介通過代孕幫王保安生兒子。2015年，大兒子出生，52歲的王保安已經當上國家統計局黨組書記、局長。2016年1月，小兒子出生剛一周，王保安即落馬。關成善因犯單位行賄罪獲刑一年六個月，緩刑兩年。

“大賄”隱于市

北京香格里拉飯店是京城西部地區的標志性建筑，原鐵道部運輸局局長、副總工程師張曙光受賄地點除了辦公室和家里，大多數都是在這里。內蒙古自治區黨委原常委、統戰部原部長王素毅也曾在飯店收取賄賂。開發商武某某為報答王素毅在工程施工許可上的幫助，在北京國際飯店給王素毅送上10塊黃金，每塊1公斤重，價值人民幣大約230萬元。

不過，也有人不走“尋常路”。重慶市永川區招投標辦原主任戴兵，最常收受賄金的地方是在自己的辦公室。建筑商王某曾19次送錢，有17次是在戴的辦公室里，還有一次是在招標辦樓下；此外，戴兵還喜歡主動出擊，到老板們的辦公室收“紅包”。

“呂中樓比賴昌星更牛。”這是山西當地干部群眾對商人呂中樓的評價。與這名商人牽扯關系的是山西省原國土資源廳原副巡視員王有明，王有明是個“宅男”，喜歡宅在家收錢，逢年過節，家中門庭若市。呂中樓曾一次性送給他現金5000萬元以及北京豪宅兩套。案發后，呂中樓與王有明的女兒及司機共同偽造借款協議企圖蒙混過關，終究徒勞一場。

送禮與行賄時常糾纏不清，不少行賄人也就在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借送禮之機行賄賂之實。但就有膽子大的行賄人，敢在風口浪尖之時、危墻將傾之地行不軌之事。去年8月20日，陜西榆林市委原書記胡志強受賄案開庭，經查實，胡志強不管是在西安的家，還是在山西省政府家屬院，甚至在陜西省人代會駐地，商人也敢上門“表示”，胡志強竟也敢收。2009年至2012年，胡志強在陜西省人代會榆林代表團駐處，先后四次收受了榆林市商人張文堂給予的贓款共計10萬美元。

原寧夏寧東能源化工基地黨工委常務副書記張湧，曾接受過18家企業或個人的賄賂共計1400余萬元。一家環保企業負責人將200萬元現金裝進20個茶葉禮品盒，并在銀川市中級法院門口完成賄賂。當時的張湧絕對想不到，四年后的2018年，判其十二年有期徒刑的正是該法院。

近年來，一些官員倒在不良“官商關系”上，不少腐敗官員都與不良商人存在利益往來，甚至到了“共生共榮共腐”的地步。但世上并無安全的行賄方式，也沒有安全的行賄地點，玩套路最終只會把自己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