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道之心，祈禱世界之和平

文｜圓活

以花入心

6月12日，空氣中彌漫著初夏的燥熱。在上海中心大廈37樓的一隅，有一家寶庫匠心館。遠處是陸家嘴成片的高樓林立，透露著一股現代而摩登的氣息。譚芳其點了一杯冰咖啡，緩緩坐下。她拿起手機，對著筆者面前的“沖繩卡布”拍了一張照，覺得分外有趣。

在譚芳其的眼里，生活中的萬事萬物似乎自成一種趣味，很難想象她曾經大學就讀經濟系。1994年，譚芳其前往日本。那個時候，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與花結緣，也不曾想到終有一天會成為一名花道的推廣者。

2001年，一次偶然的機會，譚芳其接觸到了日本小原流花道。折四季之樹枝、花草插入花器，竭力表現其姿態的美感以示對生命的尊重，此為日本花道。日本花道起源于中國的佛堂供花，于隋朝傳入日本并在江戶時代鼎盛壯大，從上流社會擴展至全國百姓，并發展至今傳播世界各地，如今的日本花道流派眾多，卻各有特色，形成了系統而豐富的插花理論和技法。19世紀末，受西洋文化影響，小原云心把戶外的自然景觀濃縮到水盆，用闊而淺的水盆描寫風景，創造了“盛花”等形式，由此創立小原流花道，發展至今已是日本花道三大流派之一。插花者通過感受花材的狀態，如花朵的大小、葉片的形狀方向、整個花枝的姿態，把自己對自然的領悟透過作品予以表現，因此小原流花道也被譽為最尊重四季花草自然之態的流派。自然界春夏秋冬的四季之美，在小原流花道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那個時候，譚芳其遇到了她一生的老師：小原流一級家元教授森井環。初次見面的那天，森井環其實已經50來歲，卻優雅得像個謎。更難得的是，從小在海外長大的她，身上有一種兼容并蓄的精神，對不同的人和事物都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包容性。第一次插花的時候，譚芳其手足無措。以前只知道去店里買花，看店員把花包好。真的要插花了，卻完全不知道從何下手，只會東倒西歪地亂插一通。后來森井環拿起了花，譚芳其回憶起那個瞬間仍然記憶猶新：“老師只是往那里一站，我就覺得花在她手里特別美，好像她就是為了插花而生的一 樣。”

由花入道

譚芳其自此動了心，開始了漫長的插花之旅。她認為每個人都有愛美的天性，卻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如何把美表現出來。小原流花道歷史悠久，對于每種花的技法都有嚴格的要求。有了老師的引導之后，就能帶領人一點點深入花的世界，直到它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從此欲罷不能。譚芳其就是這樣逐漸進入了花的世界，她的性格也從一開始的急躁變得沉靜專注。經過一步一步的努力，她如今已經是小原流二級家元教授級別。

從初遇小原流花道的怦然心動，到如今沉浸于花的世界，譚芳其用了將近20年。在她的身上，有一種難得的匠人精神。她說：“當一個人遇到喜歡的東西，就能持之以恒地堅持下來。”她認為短期速成只是迎合市場的一種行為，并不能真正進入花的世界，一切都需要時間的沉淀。在日本，很多人把花道當成是一輩子的學問來學，而在她的課上，她也建議學生一次只插一個作品，反復用心揣摩，只有極個別突然有靈感的老學生，才會被允許一次插兩個作品。

擇一師忠一生，是譚芳其想要傳達的理念。作為傳統藝術的花道，一直以來師傅親身傳授弟子，不僅在插花的技藝上，更涉及做人的道理、對生命的態度等思想層面的傳承。“你問我哪位老師對我影響最大？我可以告訴你，我一生可能只有這一位老師了。我心里非常尊敬她，我覺得她很了不起。老師胸懷磊落，做事優雅得體，插花更是從容自如，只觀其花就知其內涵。和老師談得最多的，不僅是插花的技巧，還有插花的禮儀。我回國之前，老師還特意囑咐我，不僅要把小原流插花的基本技巧原汁原味地教給大家，還要把禮儀原汁原味地傳授給大家，這樣才是完整的花道。老師如今已經70歲了，卻仍然在花道這條路上不懈精進，比年輕人更有活力。”譚芳其深受森井環的影響，她想把老師帶給她的美的狀態、慢生活的態度都一點一點傳授給學生，這才是她心目中的花道之魂。

因花向善

如今的譚芳其每天都受到花的滋養，變得越來越自在而美麗，她的生命就像花一樣徐徐綻放。她會在家里放一些花花草草，營造出一種美的氛圍。她會帶著她的學生們參加世界各地的花展，以花會友。雖然參加花展的人來自世界各地，每個人的語言不同、性格不同、成長背景不同，可是有一樣是共通的，那就是花。美無國界，花就是她和朋友之間的共同語言。她說：“當你在插花的時候，一定是在與花用心交流。如果你沒有用心交流，你插出來的作品就沒有感情，只是一種條件反射。外行人看花可能是一個個作品，但是內行人看就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語言在交流。像我有一個南京的學生，再粗獷的枝條到她手里就變成小橋流水了，這就和她的性格有關系。”

因為花，她的心里可以承載得更多，也包容得更多，那是一種因花而生的柔軟，撫慰著更多塵世間的人。母親節的時候，她和她的學生們一起教自閉癥的孩子們插花，一點一點地教孩子們了解花美在哪里。因為花，孩子們學會了表達感情的方式。當孩子把美麗的花送給自己的媽媽，備受感動的媽媽與孩子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那些多年付出良多而得不到回應的情感終于獲得了慰藉。在日本的時候，老師和她經常去養老院給老人們插花。很多老人晚年的時候特別孤單，通過插花、唱歌、跳舞，心情就這樣一點點好了起來，人生也就有了新的期 盼。

臨走的時候，譚芳其在紙上給筆者寫了一句自己很喜歡的話：“以花道之心，祈禱世界之和平。”這是她多年體悟的心得。真善美之間從來就是分不開的，因花道之美，她重回生命的本真，因這本真，她找回了內心的柔軟和良善。外在的美麗和內心的美好，從來都是息息相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