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哈特與龐德法律概念的異同

摘 要：新分析法學派與社會法學派是現代西方法理學中最富影響力的兩大流派，哈特是英國著名的法理學家，是新分析法學派的代表人物，而羅斯柯·龐德是美國社會法學派的代表人物。新分析法學派與社會法學派雖然都屬于自然法學派，但在某些具體問題上還是存在不小的差異。哈特與龐德作為兩個學派的代表人物，都是以實證主義為哲學基礎分析法律概念，二者關注的側重點不同，各有獨到的見解。

關鍵詞：法律概念;第一性規則;第二性規則;原則

1 哈特眼中的法律

哈特的法律思想是建立在傳統分析法學之上的，通過兩個方面對法律的概念進行研究，其一哈特對法的定義是從對奧斯丁的批判開始的，其二哈特認為法律是一個規則的體系的法律觀。

奧斯丁認為法律是主權者以威脅為后盾的命令，哈特認為法律命令說對法律的定義——命令、服從、習慣和威脅的觀念，并不包括“規則”這個概念，沒有規則就無法闡明最基本形式的法律。法律命令說致命的漏洞在于分不清“被迫做某事”和“有義務做某事”的區別，即強暴者的要求與主權者的命令沒有區別，被迫向強暴者妥協也是在履行法律義務。哈特正是發現了這一漏洞，于是對這一漏洞提出了四點批判：第一，法律命令說把制裁視為法律中必不可少的因素是片面的，法律中只有刑法中明確規定了制裁;第二，法律命令說只講義務和責任，不講權利和授權;第三，法律命令說忽視了法律淵源的多樣性，有的法律不是來自于命令;第四，法律命令說中“主權者”是不受法律的約束，不符合歷史和實際。

哈特提出了“規則”這個概念，他認為法律是是第一性規則和第二性規則的結合的體系。規則不僅包含明確的法律規則，還包括其他各式各樣的規則。第一性規則是基本規則，規定了人們實體性的權利和義務，明確了人們可以做什么、禁止做什么，忽視人們的意愿;第二性規則是一種輔助性規定，規定了關于基本規則的程序性的規則，包括承認規則、改變規則和審判規則。哈特設想了一個像原始社會那樣的簡單社會來說明這三種第二性規則，他認為在簡單社會里第一性規則會明顯存在三點不足之處：第一，人們對第一性規則的內容及其范圍的理解容易產生疑問，例如承諾如何完成？部分履行的效力如何等等;第二，第一性規則的產生、變更、廢除完全是習慣性的，人們無法主動的加以控制;第三;缺乏一個令人信服的穩定的權威運用第一性規則解決糾紛，即需要一個裁判者判定爭議者的權利和義務。

哈特提出，一般來說法律規則是由第一性規則和第二性規則構成的，是二者的有機結合，第二性規則是為了保障第一性規則能得到有效的實施，從而推動社會的發展。首先，通過承認規則規定第一性規則的內容和范圍，譬如權力機關應當整理通用的習慣并用文字的形式向大眾公布。其次，通過改變規則把握第一性規則的產生、發展和消滅，規定相關的機關、人員及其他程序規定。最后，通過審判規則確定一個解決糾紛的機構，詳細規定機關、人員和審判程序，如果有人沒有履行承諾或者發生糾紛，機構需要派出一個可以有權認定責任的人。

哈特的法律本體論分為“規則的內在方面”（又稱第一性規則）、“次要規則”（又稱第二性規則）和“規則的確定中心”。規則的內在方面主要是為了區分法律要求和強暴者要求，行為人是出于自愿選擇遵守法律;次要規則是配合規則的內在方面來說明法律權力或者權利的存在，并且試圖從這一方面說明沒有制裁的情況下法律與非法律的不同之處;規則的確定中心是為了避免法律的普遍規范性和明確性受到懷疑。哈特還主張法律應當存在最低限度，主張法律與道德是分離的，哈特也承認二者之間存在某種聯系，這就是新分析法學派與自然法學派的聯系所在，同時也和社會法學派之間建立溝通的基礎。

2 龐德眼中的法律

龐德從英語單詞Law研究何為法律，他認為Law包含三層意思：一是自然科學家指的事物的規律或者定律;二是法哲學家所說的“自然法”，即由哲學的倫理學的法律研究所發現之原理、社會中約束行為及調節人類相互關系的基本原則、國家里規定義務與權利的法律之基礎;三則是龐德眼中真正的法律——一般通常所說的法律或實在法。

龐德為了更了加明確法律的概念，進一步對實在法進行剖析。龐德認為實在法同樣擁有三種含義，亦是人們經常使用的三種法律概念：第一種是法律秩序，是指一種系統地使用社會強力調整關系和行為的制度;第二種是為法律實踐提供根據的權威性資料、根據或者指示;第三種是司法過程或者是行政過程。龐德認為法律是一種制度，必須通過社會控制對法律的概念進行統一，即司法或者行政機關運用命令進行專門的社會控制。

龐德指出權威性資料是三個含義中最復雜的，它包括律令、技術和理想。權威性理想，指的是“一定時間和地點的社會秩序的圖畫”，是關于什么是社會秩序以及什么是社會控制的目的的法律傳統，這是解釋和適用法令的背景;權威性技術，是指如何發展和運用法令的技術以及法律工作者在工作中使用的技術;律令是指各種規則、原則、說明概念的法令和規定標準的法令。龐德對律令做了大量的研究，“規則是對一個確定的具體事實狀態予以確定的具體后果的法令”，“原則是用來進行法律論證的權威性出發點”，“概念是可以容納各種情況的權威性范疇，一系列的規則、原則和標準都可以適用”，“標準是法律規定的一種行為尺度”。

在龐德眼中，法律一詞的含義過于廣泛，容易造成很多混亂，需要一個將不同意義的法律統一起來的概念，即龐德提出的著名的社會控制工程，設想一種制度——在司法和行政過程中利用權威性法令實施一種專門的社會控制。法律不僅僅是一種規則，還包括一系列與法律有關行為和審判的規則、原則，以及保障法律實施、發展的各種學說、技術等等。

3 哈特與龐德在法的概念上的異同

哈特從批判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入手，提出法律是第一性規則和第二性規則的結合，通過法律規范、規則來界定法律。龐德則認為法律具有多種含義，通過研究，他將法律定義為一種依照一批在司法和行政過程中運用權威性律令實施社會控制的制度。在這個定義下，可以清晰的看出哈特和龐德對于法律概念的區別，二者都注重法律概念的研究，從法律是什么入手開展自己的法學研究，但龐德所指的法律范圍很廣，他認為法律不僅包括規則，還包括原則，甚至還包括司法與行政過程以及由此所構建的整體法律秩序，規則只是龐德法律概念里的一個部分。

哈特堅持實證主義法學的基本立場，他認為法學的主要研究對象是實在法，哈特著眼于規則本身，強調第一性規則和第二性規則的結合，并詳細說明了二者的區別和聯系，通過假設一個簡單的、僅存在第一性規則的原始社會，分析出第一性規則具有不確定性、靜態性、無強制性（維護規則的社會壓力的無效性）的缺點，從而需要第二性規則加以輔助，通過承認規則消除不確定性，通過授權使義務規則取得效力;通過改變規則消除靜態性，通過實行新的規則替代舊的規則;通過審判規則消除社會壓力的無效性，通過這三種第二性規則使得第一性規則轉換為一個無可爭議的法律制度。龐德主張社會學法學家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是如何創立、解釋和適用法律，他將視野轉向了社會現實，他批判脫離社會實際的教條主義與機械主義，他認為法律的生命在于它的適用和施行，要重視對各種立法進行社會學研究，使法律深深扎根于人們實際的社會生活，同時研究如何在行政和司法過程中保障法律的實施及效力。

哈特和龐德都已實證主義作為主要的哲學基礎，但二者還是稍有區別。哈特是站在新邏輯實證主義的基礎上探索法律是什么，他將語言分析哲學運用到法學研究當中，代表作《法律的概念》就是運用語言分析方法系統闡述了他的學說。而龐德的社會學法學除了以實證主義作為主要哲學基礎以外，還深受沃德和羅斯關于社會力量和社會控制學說及以霍姆斯為代表的實用主義哲學的影響。他認為法律是控制社會的手段，他反對沉湎于邏輯推理的概念主義或形式主義法學，它的任務就是要協調各項利益的關系，從而實現自身的任務和價值。龐德綜合運用歷史分析、比較分析和批判分析的方法研究法律，只是由于本身立場的局限，無法認識到社會的發展規律和法學自身的發展規律。值得贊揚的是，龐德認識到目的性對于社會實踐的指導意義，他嘗試讓立法者、法官還有公職人員認識到整個階級的利益和目的，從而達到推動社會發展的效果。

哈特擺脫傳統分析法學價值的影響，提出了最大限度的自然法，和社會法學建立了一個對話的交點——社會法學派從來都不反對法具有的價值內容。哈特堅持分析法學的基本立場，反對將道德與法律的必然聯系當做法律制度的中心和關鍵，法律的發展還會會受到傳統道德、理想的影響。哈特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放棄了傳統分析法學固守實在法規范，對社會事實不再是那種視而不見的態度，而對法律規則以外的社會事實的研究正是以龐德為代表的社會法學的研究對象。另外，哈特也是基于希望實現第一性規則的社會效果的需要提出了第二性規則，而哈特所追求的社會效果正是社會學法學派的核心內容。龐德強調法律為“社會需要”服務，強調法的社會效果，他希望法律能成為統治階級治理國家的工具，他重視法律的社會作用。哈特通過闡釋法律概念的不確定性和法律規則的空缺結構，包括對形式主義和概念主義所進行的現實主義的批判，都具有一定的社會學法學的色彩。這些方面都表現出哈特的法律觀在某些領域與龐德的法律觀有著對話的空間，二者之間并非站在絕對的對立面。

小結

哈特和龐德分別作為新分析法學派和社會法學派的代表人物，在對法律的概念上有著不同的理解，他們站在不同的角度上研究何為法本位，哈特從規則概念入手結合第一性規則和第二性規則尋求法律的實質，龐德從詞源Law入手，一步一步找尋人們眼中最能接受的法律的概念，強調社會的發展對法律的影響。哈特和龐德根據各自對法律的闡釋，深入研究法的功能、法的價值、法與道德的關系，構建屬于自己獨特的學術體系，推動了20世紀法學的發展，并將這種影響延續至今。我們不斷的回顧歷史，回顧整個法學的發展歷程，思考前人留下的巨大財富，只為了能從中獲得一些啟發，能為我們今天追求的公平、正義的社會一些參考，為我們的法治建設提供研究方向。

參考文獻

[1]張文顯等譯.[英]哈特：《法律的概念》.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82頁.

[2]嚴存生.《西方法律思想史》，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362頁.

[3]嚴存生.《西方法律思想史》，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324頁.

[4]沈宗靈、董世忠譯.[美]龐德：《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 法律的任務》.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2-25頁.

[5]沈宗靈、董世忠譯.[美]龐德：《通過法律的社會控制 法律的任務》.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2頁.

作者簡介：

陳彩天，女，海南大學在讀碩士，法學理論方向，現住海南省海口市美蘭區人民大道58號海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