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保險業務之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研究

摘 要：互聯網保險給保險行業帶來新機會的同時也使其面臨新挑戰。由于與傳統保險投保程序的不同且沒有專門法律規定進行規范，互聯網保險合同的訂立過程中的問題也隨之而來，其中互聯網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便是具有爭議性的問題之一。現階段，我國的互聯網保險主要分為卡式業務和網上業務兩種，本文將以網上業務為中心對當前網上保險業務中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履行效力進行詳細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對履行方式的完善提出可行性建議。

關鍵詞：網上保險業務;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制度完善

0 引言

互聯網的迅速普及和發展給我國各行各業帶來了深刻改變，保險業也不例外。據公開數據顯示，互聯網保險在近幾年間經歷了爆發式的增長，保費收入增長接近20倍，目前互聯網保險仍在不斷發展。在互聯網保險不斷普及的同時，由于互聯網保險合同而引發的糾紛也同樣呈現爆發式增長。根據中國銀保監會辦公廳發布的《2018年度保險消費投訴情況的通報》，2018年中國銀保監會及其派出機構共接收互聯網保險消費投訴10531件，同比增長121.01%。其中，保險人在銷售時履行說明義務是否充分是主要爭議問題之一。現階段，我國的互聯網保險主要分為卡式業務和網上業務兩種，本文將以網上業務為中心，對互聯網保險的明確說明義務進行深入分析研究。

我國《保險法》第十七條對保險人的提示說明義務進行了規定，該款將保險人的提示說明義務分為“一般說明義務”與“提示說明義務”。 “一般說明義務”是指對于保險合同中的一般格式條款，若保險人向投保人提供了該格式條款，則可以認為保險人說明義務已履行。而“提示說明義務”則要求保險人在與投保人簽訂保險合同之前或者簽訂保險合同之時，對于格式條款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保險人除了需要向投保人履行提示義務，即提供該格式條款并用文字、特殊字體或符號等引起投保人注意外，還需要履行明確說明義務，即對有關免責條款的概念、內容及其法律后果等，以書面或者口頭形式向投保人或其代理人做出解釋，以使投保人明了該條款的真實含義和法律后果，否則該條款無效。實務中，由于保險人未履行一般說明義務而引發的爭議較少，但由于保險人未履行明確說明義務導致的糾紛卻十分常見。在傳統保險中，保險人與投保人面對面簽訂保單，保險人多依賴于在訂立保險合同時向投保人口頭解釋該免除責任條款的方式履行明確說明義務。而互聯網參與下的保險合同，其簽訂、履行是在非面對面的方式下進行，這不免引起建立在傳統保險實務基礎上的保險人說明義務在履行上的不適。因此，在網上保險業務中，保險人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方式必然需要根據互聯網保險自身的特點發生變化。然而，就目前形勢來看，由于相關法律法規的不完善，網上保險中保險人對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較之傳統保險來看更加復雜也更加容易引發保險人與投保人間的爭議。

1 互聯網保險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

目前我國互聯網保險行業主要包含以下幾類模式：第一類是傳統保險行業通過電商中介平臺或專業中介平臺進行在線銷售，比如平安保險、泰康人壽、太平洋保險等。第二類是沒有線下實體運營，從銷售到理賠所有環節都是在網上進行的典型互聯網保險模式，如眾安在線、泰康在線等。筆者從兩類模式中分別選取平安保險與眾安在線，對其網上投保實際流程進行研究。在對二者的網上投保方式進行比較后可知，二者的投保流程基本一致，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差別不大。以平安保險官網的“成人重大疾病保險”為例，在進入產品介紹及投保界面后，保險人在“保險責任”一項中提醒投保者“請閱讀《成人重大疾病保險適用條款》（以下簡稱《條款》），并敬請特別留意條款中的‘責任免除‘釋義部分”。《條款》是以鏈接的形式展示，即只有投保人點擊后才會顯示，但是投保人不點擊查看該條款并不影響下一步投保操作。此外保險人將“責任免除”、“釋義”的字體顏色設置為特殊顏色。在接下來的投保信息確認界面，保險人設置了“投保人聲明”一欄，其中第二條是“本投保人已認真閱讀并正確理解《條款》和投保須知的各項內容，尤其是有關責任免除。投保單、被保險人義務的規定。本投保人同意投保，接受條款全部內容”。同樣《條款》是鏈接的形式，“責任免除”字體顏色改變。投保人需要勾選“我已閱讀并同意以上內容”后，方可在線支付，支付成功后投保完成。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投保人未點擊《條款》鏈接未進行閱讀也是可以勾選“我已閱讀并同意以上內容”，然后支付保費。在投保過程中如果投保人有疑問可以隨時咨詢在線客服，但是客服不會主動向投保人解釋保險合同，在購買成功后一般也不會有電話回訪機制。眾安保險的“樂活e生2019重大疾病保險”除了沒有提示投保人需要特別關注“責任免除”或“釋義”外，也是通過鏈接形式將眾多有關保險條款和《投保須知》、《隱私聲明》提供給投保人，投保人需勾選“我已閱讀并同意上述條款”后方可確認投保。同樣，即使投保人未閱讀上述條款也是可以直接勾選“我已閱讀并同意上述條款”，然后確認投保。

通過上述分析和筆者搜集到的其他資料可知，網上保險的保險人在履行明確說明義務時往往采用這種網頁鏈接的方式并將免除責任條款在頁面中用特殊顏色或下劃線提示給投保人，投保人需要主動點開鏈接才可以進行閱讀。但是并非每個互聯網保險平臺都將打開格式條款網頁設定為投保流程中的必經程序，大多數情況下需依靠投保人的自主性進行閱讀。這種需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方式履行明確說明義務是否符合《保險法》第十七條的規定值得深入探討。

2 以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效力分析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保險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以下簡稱《<保險法>司法解釋（二）》）第十二條規定了通過網絡、電話等方式訂立保險合同時保險人提示和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同時，在第十三條中對明確說明義務的舉證責任分配問題進行了明確。僅依據上述規定，這種以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方式應視為保險人已履行對免除責任條款的明確說明義務。但是最高人民法院在關于《<保險法>司法解釋（二）》的答記者問中明確表示保險公司所設計的網絡投保程序應主動出示格式條款。也就是說保險人可以通過網頁鏈接的方式出示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但是該網頁需要以自動彈出、強制投保人閱讀的方式，以確保投保人在概括點擊確認前已經閱讀過這些條款。如果僅向投保人展示網頁鏈接，打開保險條款頁面需要依靠投保人的主動性來完成且不是投保流程中的必經程序，這顯然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

在2013年最高院出臺《<保險法>司法解釋（二）》后，各地各級法院對此種方式是否視為保險人已履行對免除責任條款的明確說明義務仍存有很大爭議。例如蔣某某等與中國太平洋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意外傷害保險合同糾紛案、劉某某等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中審理法院均認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方式并不能視為保險人已盡明確說明義務。但在馬某與中國平安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人身財產保險案、劉某某等與中國人民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廣州分公司意外傷害保險合同糾紛案中審理法院均持有相反意見。

筆者認為，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方式并不能視為保險人已盡明確說明義務。理由如下：

第一，網上保險業務雖為保險的新型推銷模式，但是保險人對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標準仍然需要符合《保險法》第十七條的規定。《保險法》第十七條明確規定保險人需要對免責條款履行提示義務，同時需要以口頭或書面方式將這些條款向投保人明確說明。互聯網保險中的保險人在銷售頁面中用足以引起投保者注意的方式告知投保者需要注意“免責條款”、“釋義”等僅能說明其履行了提示義務。如果含有免責條款的網頁展示需要依賴于投保人的主動性，免責條款的閱讀不是投保的必經流程，這意味著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成為了或有或無的過程，這顯然未達到《保險法》第十七條規定的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標準。

第二，明確說明義務設置的目的是為了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幫助投保人準確理解保險合同中的重要條款，尤其是免除保險人責任的條款、免賠額、免賠率等條款。保險合同中基本上都是格式條款，網上保險合同也不例外。這些格式條款為保險人單方擬定，一般來說內容繁多，專業性極強，投保人在閱讀時多無閱讀的興趣，或者即使有閱讀之意也存在理解障礙。格式條款中的免責條款是保險合同中的重要條款，如果保險人不幫助投保人理解這些條款導致投保人對免責條款的理解存在重大偏差，那么保險合同就并不算是真正建立在雙方“合意”的基礎之上。如果網上保險的保險人采用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模式履行明確說明義務，意味著投保人存在未曾閱讀過免責條款的可能，更不能保證投保人是在完全理解免責條款的基礎上才與保險人訂立保險合同。因此，這種履行方式顯然不能體現明確說明義務的設立目的。

第三，明確說明義務的特征為：1、法定性、強行性義務。這是有法必依的要求，也是保險合同的誠實信用原則的體現;2、主動性、積極性義務。根據上文提到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保險法>司法解釋（二）》的記者問答可知，保險人的明確說明義務是需要保險人積極主動去履行的。如果保險合同中的免責條款需要依靠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才可以查看，對于條款中的疑問需要投保人主動詢問客服，這意味著保險人的主動義務變為了被動義務，加重了投保人的閱讀負擔;3、先合同義務。即該義務屬于雙方在合同締約階段或者簽訂時應盡的義務，而非合同締結后保險合同約定的雙方合同義務。保險人需要在保險合同訂立前履行該義務，保險合同訂立后保險人才就免責條款履行明確說明義務，該免責條款不對雙方產生拘束力。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模式顯然不夠合理。

第四，保險人與投保人雙方間的權利義務應當具有對等性。在上文平安保險平臺和眾安在線保險平臺投保健康險的過程中，互聯網投保平臺的投保界面會自動彈出“投保人健康告知”界面，強制投保人閱讀完后勾選同意，才可以進行下一步投保。即保險人會強制要求投保人履行告知義務。但是對于保險人自己應當履行的明確說明義務卻不是主動彈出含有免責條款的網頁以供投保人進行閱讀，這對于給投保人履行告知義務設定的嚴格要求來說有失公平。此外，保險人作為提供格式條款的一方，本身就處于優勢地位，如果仍給投保人加重理解免責條款的負擔，減輕自己的責任，顯然是不合理的。

3 互聯網保險中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完善

從以上分析可知，網上保險業務中保險人以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方式仍存有許多漏洞，但互聯網保險畢竟不同于傳統保險，不能要求保險人以傳統方式履行明確說明義務，因此需要探究符合互聯網保險特點的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履行方式。

第一，保險人應將含有免責條款等重要內容的網頁設置為自動彈出，或者要求投保人必須點開鏈接進行一定時長的閱讀后才可以繼續投保操作。同時，對于頁面上的免責條款等內容需要使用不同的字體、字號或顏色以引起投保者的注意。

第二，保險人可以利用電子媒體形式向投保人履行明確說明義務。保險合同涉及的條款眾多，且專業性較強，投保人往往不愿閱讀。但對于格式合同中的免責條款等內容，保險人至少應保證投保人已經閱讀。若保險人可以采用圖片或者視頻等電子媒體的形式，主動將免責條款向投保人展示并且講解，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保險條款繁多無趣的缺點，還可以幫助投保人更加準確的理解重要條款以履行明確說明義務。

第三，建立猶豫期和電話回訪制度。猶豫期制度，是賦予投保人在一定期限內解除合同的權利，若在該期限內解除合同保險人需要全額返還保費。在互聯網保險領域十分有必要建立猶豫期制度，該制度可以給投保者在未清楚理解保險條款意思的情況下進行的沖動投保反悔的余地，彌補意思表示瑕疵，也是對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所具有的缺陷的一種再補救。猶豫期制度還需有電話回訪制度進行輔助。在猶豫期內，保險人應當通過電話的方式主動告知投保人在猶豫期內享有的權利，并且主動詢問投保人是否對保險條款尤其是免責條款存有疑問，如有疑問保險人需及時進行解答。

第四，制度的良好運行需要有法律保障，對于保險人違反明確說明義務所應承擔的責任必須予以明確。對違反明確說明義務的后果，我國目前統一規定為不產生法律效力。與我國不同，對于違反說明義務所應承擔的責任，日本采取特殊侵權救濟，適用無過錯責任，只要保險人應為說明但未予說明，保險人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同樣，臺灣地區也采用侵權模式進行救濟，除非經營者提供證據否認能證明損害結果與其不作為間的因果關系，否則應付損害賠償責任。我國可以借鑒上述國家或地區的立法模式，加重保險人不履行明確說明義務的責任。

4 結語

網上保險業務中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仍存有很大漏洞。多數網上保險以投保人“主動點擊網頁鏈接”+“概括點擊確認”的方式履行該義務有加重投保人責任而減輕保險人義務之嫌。互聯網保險與傳統保險仍存在較大差別，若按傳統保險中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方式對網上保險業務進行要求，顯然會阻礙互聯網保險行業的發展。為此，有必要盡快制定對于網上保險業務中保險人明確說明義務的履行標準，在保障投保者權利的同時促進互聯網保險行業的良性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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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宋涓瑋（1998—），女，漢族，河南省鄭州人，北京市海淀區國際關系學院法學專業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