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拳壇：6億美元的世紀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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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2日，梅威瑟（左）和帕奎奧的“世紀之戰”，短短36分鐘的比賽，帶來了超過6億美元的直接收入

事物的進化往往不是循序漸進，而是在某一條水平線反復起伏后，突然拉至新的高峰。

2015年5月2日的“世紀之戰”就是經典例子。短短12回合、36分鐘的比賽，帶來了超過6億美元的直接收入—此前的紀錄不過2億美元出頭。職業拳擊的奢華踏上新臺階。

賽事核心數據幾乎都與金錢有關：令人咋舌的付費電視轉播訂閱數、破紀錄的門票收入、兩位拳手的過億獎金、重金特制的冠軍金腰帶……而其他數據也可以轉化到商業利益層面上理解，例如城中名人的瘋狂追捧、媒體高強度報道的傳播價值、社交網絡上的曝光率和聲量……

職業拳擊史的巔峰時刻，由兩位史上收入最高的職業拳擊手締造—“金錢”小弗洛伊德·梅威瑟與“亞洲巡洋艦”帕奎奧。

兩大拳壇資產

梅威瑟，美國人，昔日名將弗洛伊德·梅威瑟之子。他以防守水平高、臉部甚少掛彩而著稱，早期外號“漂亮男孩”。后來梅威瑟成為拳壇吸金第一人，常常以高調炫富來炒作，外號也改為“金錢”。梅威瑟職業生涯所向披靡，在“世紀之戰”之前47戰全勝，只差兩場就可以追平50年代傳奇洛奇·馬西亞諾的49戰全勝紀錄。

帕奎奧，菲律賓人，從桑托斯將軍城一名窮小子奮斗為菲律賓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他拳風迅猛，憑借極具觀賞性的進攻闖出一片天，更以在8個不同體重級別贏得世界冠軍而被載入史冊。

2012年遭遇職業生涯首次兩連敗后，帕奎奧兩次到中國澳門比賽，在東方拳迷尤其是菲律賓家鄉父老支持下重新積累人氣。他“世紀之戰”前的戰績為57勝2平5負。

競技體育最核心的資產是運動員，而梅威瑟和帕奎奧就是職業拳擊最有價值的兩份資產。梅威瑟成為拳壇第一富翁的轉折點，是2007年擊敗“金童”奧斯卡·德拉霍亞。德拉霍亞曾連續6次衛冕世界拳擊理事會（World Boxing Council，簡稱“WBC”）次中量級冠軍，拳壇地位比年輕4歲的梅威瑟高。

比賽最終創下了當時的付費轉播訂閱紀錄（240萬份）、訂閱收入紀錄（1.2億美元），德拉霍亞同樣分到破紀錄的5800萬美元獎金紀錄、梅威瑟“只”分到2500萬。然而，梅威瑟是比賽的勝方。他征服了昔日王者，順理成章地取代了“舊王”的江湖地位。

梅威瑟職業生涯所向披靡，在“世紀之戰”之前47戰全勝。

2015年5月1日，帕奎奧和梅威瑟出席稱重儀式，迎接“ 世紀之戰”

日后梅威瑟的比賽始終是訂閱的保證，身價水漲船高。2013年他與卡內羅·阿爾瓦雷茲一戰，再創職業拳賽訂閱收入紀錄（1.5億美元）。當時，梅威瑟即使不考慮訂閱收入分成，已經穩拿4150萬美元獎金。

帕奎奧成為巨星的時期與梅威瑟相近。他在2008-2009年連續4場比賽中，以擊倒的方式獲勝，其中一名對手正是德拉霍亞。

而四連擊倒的最后一戰中，帕奎奧戰勝波多黎各名將米格爾·庫托，贏得世界拳擊組織（World Boxing Organization，簡稱“WBO”）次中量級冠軍，成為史無前例的7個級別世界冠軍，“王者之氣”甚至勝于彼時的梅威瑟。2010年，帕奎奧再將紀錄刷新，戰勝安東尼奧·馬加里托，收獲WBC超次中量級金腰帶，實現8個級別世界冠軍成就。

21世紀第一個十年的末期，梅威瑟與帕奎奧儼然拳壇“絕代雙驕”。體育迷向來青睞“雙雄會”劇情，而拳迷也對當年穆罕默德·阿里對喬治·福爾曼的“叢林大戰”、邁克·泰森與伊萬德·霍利菲爾德的兩次較量津津樂道。

然而，梅威瑟與帕奎奧雖然已將次中量級塑造為當時拳壇最光彩奪目的級別，兩大頭牌卻一直未能擂臺相見。

第一次談判破裂

絕大多數體育項目都是“闖關”式，賽事方把運動員或運動隊組織起來，按照一定的日程和階段有規律地進行比賽。比賽隨著過程不斷深入漸入佳境，直到最終決出冠軍。這種比賽形式比較容易促使最優秀的參賽者展開對碰，例如梅西對C羅、費德勒對納達爾、舒馬赫對哈基寧、劉國梁對瓦爾德內爾……

雙方無法就藥檢期限達成共識，約戰夭折。

但職業格斗圈子卻很少這樣玩，而是更青睞“約戰”式。“約戰”模式，導致每一場拳擊比賽都是精打細算的談判。有談判就有優勢方和劣勢方之分，優勢方可以選擇更多有利于自己的局面，例如獎金分配、比賽規則細節、宣傳番位等等。當然，劣勢方不一定要完全接受優勢方的“壓榨”，所以局部條件談不妥，就會令賽事告吹。

梅威瑟與帕奎奧一度有機會在全盛時期交手。2009年擊敗庫托一個月后，媒體開始爆料帕奎奧答應與梅威瑟在2010年3月開戰。不過最后兩人并未談攏。

從當時的氣勢來看，帕奎奧略占上風。他在第三方評選中，高居跨級別現役拳手排名第一位，壓著榜眼的梅威瑟;他的四連擊倒中，德拉霍亞和里基·哈頓都是梅威瑟的近期對手，但梅威瑟未能擊倒德拉霍亞，擊倒哈頓（第10回合）也比帕奎奧（第2回合）晚，似乎側面印證梅威瑟霸氣不及帕奎奧。

帕奎奧保持著每年出戰兩至三次的節奏，而梅威瑟一度玩起了“退役”把戲，在2007-2009年曾遠離拳臺21個月，人氣恐怕也不夠帕奎奧持續高漲;2009年梅威瑟“復出”，對戰胡安·曼努埃爾·馬克斯，訂閱轉播賣出106萬份，而同年帕奎奧對庫托賣出125萬份，顯得帕奎奧更有號召力。

不過，再從泄漏出來的原始合同來看，梅威瑟把自己理解成優勢方。雖然兩人以“50比50”的比例分配比賽收入提成，但是梅威瑟在宣傳番位上占優。他在稱重和比賽入場環節中后出場、賽事名稱中他的名字放在對手之前、他可以優先選擇休息室，這些都是牌面更高的標志。

最終導致談判破裂的卻不是這些細節，而是更關鍵的禁藥檢測環節。梅威瑟要求以奧運會級別的措施進行隨機藥檢，但帕奎奧只答應定期藥檢，并且提出賽前30天免檢。最終，雙方無法就藥檢期限達成共識，約戰夭折。

約戰失敗，倒也不影響兩位巨星賺錢。首先兩人已是金字招牌，無論是轉播訂閱和票房都不愁銷量。另外，他們也不愁榮譽。這跟拳擊的特色有關—拳壇上“世界冠軍”的頭銜十分“充足”。

拳壇上各種冠軍頭銜，主要由各個拳擊組織頒發。經歷長年積淀，其中四家組織的冠軍頭銜被公認最具含金量，包括前文已提及的WBC和WBO，另外還有世界拳擊協會（World Boxing Association，簡稱“WBA”）和國際拳擊聯合會（International Boxing Federation，簡稱“IBF”）。既然不是只有一個冠軍可以爭奪，同一級別的高手可以“各有各精彩”。梅、帕二人也采用了這種玩法，前者主要擁有WBC和WBA冠軍，后者主要擁有WBO冠軍。

大戰終于促成

全盛時期無法“撮合”，梅威瑟與帕奎奧分頭發展。不過之后雙雄并非“并駕齊驅”，而是“此消彼長”。曾經氣勢稍稍落后的梅威瑟繼續累積連勝紀錄，距離馬西亞諾的紀錄咫尺之遙。同時他與阿爾瓦雷茲、庫托的戰斗都取得可觀商業效益，成為拳壇第一吸金者。

而帕奎奧卻在2012年遭遇沉重打擊。他先是年中在職業生涯第60戰中爆冷輸給蒂莫西·布拉德利，失去了WBO冠軍;年底再與馬克斯打無冠軍頭銜的調整戰，更在第6回合被擊倒。這是“亞洲巡洋艦”在21世紀首次遭遇擊倒失利。

兩連敗嚴重打擊帕奎奧的商業價值。他與拳擊推廣公司“頂級”（Top Rank）為此不得不調整策略，選擇到東方吸金。恰逢“頂級”當時致力開發中國市場，簽下兩屆奧運冠軍鄒市明。帕奎奧和鄒市明曾經兩度搭檔在澳門比賽，開創一番中國拳擊市場至今未能復制的盛景。當時不但有洛馬琴科等好手參與暖場賽，更有貝克漢姆、史泰龍、施瓦辛格等名流現場觀戰。

不過，“東方拉斯維加斯”始終沒有拉斯維加斯的拳擊積淀。帕奎奧的兩次澳門比賽，一次對陣布蘭登·里奧斯，賣出50萬份訂閱;第二次對陣克里斯·阿爾吉里，35萬份訂閱的成績更丟人。帕奎奧的叫座力江河日下，這使得他在重新與梅威瑟談判比賽時，顯然處于劣勢方。

2015年5月1日，美國拉斯維加斯，米高梅酒店外張貼了“世紀之戰”的賽事海報

優劣分明，反而令談判更容易促成。梅威瑟那些宣傳優勢的要求都能滿足，更重要的是收入提成分成完全傾斜于梅威瑟，以“60比40”來分配。

但拳壇還是將梅、帕交鋒看成“天王山之戰”。一方面，5年前未果的對陣終于實現，無論結果如何，拳擊史上至少不會出現梅威瑟、帕奎奧從未交手的遺憾。另一方面，5年前雙方約戰可能只是單純一場“宗師對決”，而“世紀大戰”的故事線相對更豐富。

梅威瑟多年來聲名狼藉，炫富行為、家暴丑聞以及到處撩同行火頭都令人反感，可是他始終保持全勝。也許環顧整個拳壇，帕奎奧是“教訓”梅威瑟的最后希望。而帕奎奧自己渴望上演“王者歸來”好戲，讓本已傳奇的生涯更加完美。

等待后的失落

“世紀大戰”于2015年5月2日于拉斯維加斯米高梅體育館打響。12回合每回合3分鐘，再加上回合間休息1分鐘，合計47分鐘之后，戰果塵埃落定。

賽后拳迷的反響并非意猶未盡、津津樂道，而是怒不可遏、罵聲震天。

梅威瑟成功衛冕WBC、WBA次中量級金腰帶，也搶走了帕奎奧的WBO次中量級金腰帶。

三位邊裁打分116∶112、116∶112、118∶110，一致裁定梅威瑟獲勝。專業人士意見統一，但輿論群情洶涌。梅威瑟使出“三十六計”的終極殺著“走為上”。帕奎奧進攻，他就跑;躲開了對手的拳，他還手。炒作5年的“世紀大戰”，最后就是兩個所謂“宗師”在拳臺上玩“抓人游戲”，根本沒有拳拳到肉。

從專業拳擊人的視角來看，梅威瑟的勝利實至名歸。由于梅威瑟具有臂展優勢，帕奎奧很難發動有效的近身攻擊;加上梅威瑟賴以成名的防守技術，帕奎奧的進攻無法觸及梅威瑟頭部，在打分的邊裁眼里屬于無用功;梅威瑟再使用伺機反擊增加有效擊中，確保獲得裁判認可。116∶112的比分，在職業拳擊中意味著邊裁認為，梅威瑟在12個回合中的8個回合里，都屬于表現更好的一方。

大牌觀眾來自音樂界（Jay-Z碧昂絲夫婦）、電影界（羅伯特·德尼羅）、體育界（邁克爾·喬丹）、拳擊界（泰森）、商業界（特朗普）。

WBC為“ 世紀大戰”特制了一條全新的冠軍金腰帶，鑲上千顆綠寶石，據說價值100萬美元

但拳迷對大戰的期待是有來有往、實實在在，而不是貪功求利、躲躲閃閃。規則上梅威瑟贏了，但拳擊失去了魅力，拳迷成為了輸家。

名利作怪

“世紀大戰”賽前炒作得有多火熱，賽后的失落就有多高漲，以至多年之后，人們回憶比賽時往往不提那塞滿敗絮的內容，而是討論破天荒的奢華之戰如何金玉其外。

電視轉播是拳擊賽事最重要的收益來源。頂級拳擊賽事，都以單次付費訂閱的形式轉播，拳迷每看一場比賽都要付一次訂閱費用。“世紀大戰”的訂閱費極其高昂，標清畫面90美元，高清畫面更要100美元。最終賽事賣出了比以往紀錄接近翻倍的460萬份轉播訂閱，收入4.1億美元。這些只是個人訂閱。像酒吧和咖啡館等場所公開轉播比賽支付授權費，相關收入6900萬美元。另外，主辦方還可以通過出售海外電視版權獲益，營收達到5000萬美元。

門票是第二重要的收入渠道。米高梅體育館的票價最低1500美元，最高1萬美元，最后統計出7200萬美元票房。此前的紀錄，同樣由2013年的梅威瑟對阿爾瓦雷茲保持，票房2000萬美元，不到“世紀大戰”的1/3。

還有兩項重要收入渠道，是贊助收入和周邊紀念品收入。1300萬美元的贊助收入中，有560萬美元來自主贊助商特卡特啤酒（Tecate）。以上林林總總的項目相加，已經超過6億美元。

浮夸的收入，令兩位主角享受一夜賺上億美元的超級快感。在收入分成方面占優勢、而且獲得勝利獎金的梅威瑟，可卷走2.4億美元;失利的帕奎奧也有1.25億美元進賬，遠超他過去任何一次比賽的收入。

“世紀大戰”的浮華，還體現在細節和氣氛上。WBC特制了一條全新的冠軍金腰帶，鑲上千顆綠寶石，據說價值100萬美元。比賽現場通過名人薈萃烘托了大戰氛圍。杰米·福克斯賽前演唱美國國歌，賈斯丁·比伯直接伴隨梅威瑟上拳臺。帕奎奧這邊，則有脫口秀名嘴吉米·坎摩爾撐場。其他現場觀戰的名人更數不勝數，電視直播畫面中捕捉到超過20位大牌觀眾。他們來自音樂界（Jay-Z碧昂絲夫婦）、電影界（羅伯特·德尼羅）、體育界（邁克爾·喬丹）、拳擊界（泰森）、商業界（特朗普），單是列舉其名字就能炮制出篇幅可觀的花邊新聞稿。

對于純粹主義者來說，“世紀大戰”也許是一場被名利綁架的作秀，但更多人為自己在6億美元浮華夜留下印記感到驚喜。而對于拳擊產業來說，喧囂本來就是有意炮制的，紛雜的聲響、耀眼的包裝才能吸引眼球、才能拉來效益。“世紀大戰”樹起了營收新標桿，這意味著拳擊產業會將更瘋狂的利潤，注入業內大玩家的口袋里。

責任編輯 榮智慧 rzh@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