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的背影

陳敏

青青原上草

那么多草冒出來，叫不上名字

牛羊啃過，吃了的發得快

可是人跡不去的地方，青的還要多

在原野，土腥的風鉆出來笑

那么多的目光跟著她飄

谷穗低下頭，自顧自地想

老天扒拉日子

谷穗低下頭，自顧自地想，黃不黃

曠野里有風有雨，長身體

夏天摟著楊柳腰，喊熱

鋤頭嫌忙，陰雨多草木綠，溝遠路深

三五個日子里，手把上有了鐵銹色的紅

極弱的光芒來自黑暗深處，云也罷雨也驟

不管不顧的小苗頭，攥緊了土地的大肚囊

灑出碎銀子般的情愫——

一粒一粒，拿出來說話

地洼上林葉旺盛，金色的原野地忘記了姓名

東一片西一片，野菊花嘰歪了臉，蒿子

摁住風尾巴跳舞，

笑彎了腰，說多少年了，回家——

山雀喳喳叫，黃鼠狼不問節令拜年，花尾

巴高過了頭

清晰的鄉野怒放

遠方

山坐在山的底下，左懷右抱，身后有神

雞心崖、摩天嶺、大巴山主峰神農頂

迎面北風

長柑橘，也長磨盤柿子牛心柿子，還有

拐棗酒甜稈酒

青茂的葉子比山大

每一枚拐棗像星子

坡地粗獷，讓水奔得歡騰起來

寬闊的大臉膛，向著東方看

新雨

細無聲是一種品德，走路輕

會一直走到心動

不說萬花蔥蘢，不說小鳥銜著陽光的小哨子

不說高大喬木向上的內心

靜悄悄放下，躲起來

不讓你看到她的小身段有多么美——

也不看你種瓜、種豆

傍晚

河邊的霞是為女孩長出的

抓住垂柳的手指頭

搽抹天空的大臉蛋，讓她秀

濤聲走到低處，春蝶的舞步慢下來

清幽鋪展開，柔麗在枝翹上守

女孩走過來

她一定穿著米色連衣裙裾，有點飄——

帶走了光

四月的那天

那么多人過去叩拜、上香、說說心里話

花草動了容顏

眼淚在胸襟上像露珠，一粒一粒地守

他是長者，只聽，不說

時辰不早了，種瓜種豆

有的摁指頭印進寫字間，揚起今天的黑眉毛

他回到土里，再等下一次

江邊

近黃昏。江水把夜影子拉長、做伴

看星子一個一個找位子

人家累了一天，汗一把淚一把

得有地方晾身子，想想明天的事

不等夜黑，還是忍不住走出去

江邊空氣好，魚群與鷗鳥一起飛——

他們喜歡上江水藍

也不看那些人

都去看花，人比桃花多、櫻花也多

其實，人在看自己

花瓣有的落下來，只用背影子走路

輕飄飄地，自顧自

也不撫摸花枝梢的小頭顱

——也不看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