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藍衣壯

盧曉茜

“唱歌謠，藍衣俏，藍衣壯家住云霄。春撒桐花人間雨，秋落紅楓仙女嬌……”

這首《藍衣俏》是唱遍藍衣壯寨的歌謠。我從小浸染在家鄉獨特的地域文化中，鄉情濃稠，與藍衣壯寨的一切相融。

藍衣壯的村寨大多坐落在山腰和山頂上，清晨云霧繚繞，午后便清新明朗，大有“一覽眾山小”的境界。古宅是木制的，歇山式屋頂，古色古香，擁簇在層層綠意中。用枯竹編成一堵“墻”，將古宅隔成幾間屋，各有用途。一個村寨的木屋都緊湊在一起，相鄰的兩家出門走兩步轉個彎，就到了。

不同于“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漠，藍衣壯人是極好客的。我們吃飯從不掩門，一看到路人經過，就會熱情地邀請他們共進飯食。若是熟人，就更加豪爽，招呼一聲就能鋪開飯局。平時要請人吃飯，也是循著整個寨子挨家挨戶地請，即使沒有空，也會讓小孩子去，要不顯得不夠誠意。因此，村寨里的人彼此了解，親近。

藍衣壯人以藍為美，崇尚桐花，所以民族服飾以藍色為主色調，以桐花為主題，意為“和和美美”。簡單的純藍色上衣，窄領，左右兩邊衣角開岔，“S”形的旋鈕狀疙瘩和相適應的環扣從左衣襟到右衣角有序排列，寓意是女性柔情似水。褲子是墨藍色的，粗布，闊腿狀，自染自裁。佩戴在胸前的花兜最精致，用自制的糊狀魔芋漿黏合細膩的黑布，使其質脆易縫，也顯得更立體。將其剪成類似于歇山式屋頂的平面形狀，細頭針穿質感絲滑、色澤鮮亮的絲線，層次分明地繡上桐花和鴛鴦，技法極為講究。繡好圖案后，掛上銀白色的墜鏈，戴在胸前，絢麗精美。花布鞋也是純藍色的，厚底。鞋身以楠竹筍殼作為原材料，黏合白膠和藍布，同樣繡上桐花。鞋底將多層白色粗布整齊疊起來，用大頭針穿粗線縫制定型，再根據尺碼剪成腳底形狀，最后縫合鞋身。不同于女性服飾，男性服飾都是黑色的，上衣紐扣豎直排列，衣角縫合，無裝飾，布鞋也無繡花。年輕姑娘和婦女戴柔軟的白色流蘇頭巾，年長的婦人戴黑色的，布質較粗糙，而男性不戴。藍衣服飾細致精巧，且自織自染，很好地將民族特色與大自然結合在一起。

壯家人的生活來源于自然，也歸屬于自然。油炸米花、方塊豆腐、繪彩糍粑、板栗餡粽子、五色糯米飯，這些都是節日盛宴上必不可少的食物。其中染五色糯米飯和彩繪糍粑所用的的顏料都來自于植物，由采摘的紫番藤、黃花、楓葉、紅藍草制成，這使食物留有自然的清香，原汁原味。最要求技法的就是做糍粑了。糯米蒸熟了，均勻碼在大木槽里，一人站一邊，用大木棰反復舂打，使其粘黏有韌性。這可是個力氣活，得青壯年來做。而后撒上芝麻揉成餅狀，最后用軟筆細致地繪上彩圖，大多是畫桐花，也有其他的自然圖景。

有一種浪漫情懷，叫幽谷傳歌。藍衣壯人以歌傳情，代代相傳的壯歌獨具風韻，鄉音濃厚，且隨口就來。壯歌主要以農事生活為題材，寄托對生活的熱愛之情。歌聲每天縈繞在村寨里，回響于山間，伴隨著黎明的清風而來，又飄散在夕陽下的裊裊炊煙里。兒時聽慣了奶奶吟唱的曲調，卻不了解即興作詞的技巧，但優美的旋律令人感到親切、舒坦。

藍衣壯家婚俗也是很有民族特色的。談親、吃雞、要小餐、要八字、哭嫁、過門，形式多樣，程序復雜。其中內容最煩瑣的是要八字，男方帶著雞、鴨、豬、水果和酒作為聘禮，男方親屬隊伍從村寨路口一直敲鑼打鼓走到女方家門口，樂師奏樂，禮歌響起，點燃爆竹，雙方互要八字。一旦八字入譜，男女雙方合為一家，這才禮成。婚宴在男方家舉辦，村寨里的男女老少都來祝賀，盛擺瓜果喜糖。婚宴對唱的男女歌手圍坐一桌，從早上禮成唱到第二天中午，連夜不息。這兩天，大家都暫且擱置農活，感受熱鬧氣氛，村寨喜氣洋洋。

“桐花節”是藍衣壯最盛大、最浪漫的節日。每年三月底到四月初，三堡鄉的萬畝桐花競相怒放，粉白的桐花嬌而不媚，從低海拔往高海拔依次盛開，花團錦簇，層層花海似流云，浮動在柔和的清風中，點綴了郁郁青蔥，使云貴高原南麓美如錦繡。三堡鄉因此被譽為“桐花之鄉”。四月七日這天，人們以花之名相聚于三堡鄉海拔最高的村寨——堡上屯。每個人都身著藍衣服飾，成群結隊地沿著蜿蜒曲折的路從堡上屯寨走到桐花山，場面極為壯觀，融成一片藍色海洋。人們自由觀賞嬌美的桐花，沉浸在隨風飄灑的桐花雨中。擊迎客鼓、喝迎賓酒、掛紅雞蛋、過紅橋、攝影、山歌對唱、跳竹竿舞，桐花山上歡騰一片。傍晚，人們手拉手地舉辦篝火晚會，掛花環，驅晦氣，求平安，互祝安康。

藍衣服飾是藍衣壯最喜愛的，重大節假日或趕集日都穿。由于服飾珍貴，制作時間長，人們不會在趕集日穿上自己所珍愛的藍衣服飾，而是裁一件相似的上衣，配條休閑的黑褲，避免趕集時沾了塵土或磨損。趕集這天，大人小孩大包小包地拎著購物品，穿梭在人流中。實際上，老人和小孩并不是來添置日常用品的，只是趁著人流感受熱鬧氣氛而已。遇到遠親或異寨朋友，大家會很珍惜這一小聚的機會，聊農事，敘舊情。在這條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小街，人們可以逛一個下午，樂此不疲。黃昏時分，人們便陸陸續續地回家了，小孩子拎著糖果和油炸粑，快活地躥來躥去。藍衣壯鄉的趕集，已經不是單一的貨幣流通，不單是一種進行商業活動的形式，更多流露出來的是對生活的熱愛，表露藍衣壯人的濃厚情誼和浪漫情懷。事實上，它變成了一種休閑，一個舊友敘情的短暫時刻。

離家求學七八年以來，每每被問及家鄉，我總會很自豪地說：“嘿，我是藍衣壯人，住在爛漫的‘桐花之鄉！”

在異地學習、生活，我常常懷念故鄉，我愛它的山川草木，愛它的風土人情。

藍衣浮動，花下邂逅，溫情小聚，藍衣壯鄉風格獨特，藍衣壯人風情純樸，這是無法替代的壯家風韻。純熟的手藝代代相傳，白透的糯米是兒時記憶中的顏色，山間繚繞的云霧像那裊裊炊煙，詩意的朦朧中回響著有節奏的木杵聲，這是心里割舍不下的鄉愁。

（指導教師：莫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