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蘇區如何紀念革命英烈

聶紅琴 陳洋

土地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在領導開創革命根據地，建立蘇維埃政權的過程中，通過召集會議、報刊宣傳、以烈士姓名命名地方、興建烈士紀念建筑、成立博物館收藏展出烈士遺物等方式，廣泛深入地開展各種形式宣傳紀念革命英烈的活動。這些活動不僅在當年發揮了緬懷烈士、鼓舞士氣、團結隊伍、推動工作的作用，而且培育了優良傳統，傳承了紅色基因，對我們今天開展紀念活動具有啟示。

一、黨在中央蘇區紀念

革命英烈的方式

紅四軍的締造者與領導者毛澤東、朱德對褒揚與紀念紅軍烈士問題高度重視并付諸實行。早在1928年11月14日至15日，在江西寧岡新城召開的中共紅四軍第六次代表大會通過的軍事問題決議案，就明確要求在根據地內需建筑紅軍紀念堂，“編纂紅軍戰史及死難同志傳略，并收集其遺囑遺物做紀念品”。這其中必定含有紅軍英烈們的英勇戰斗乃至成長的事跡材料，從而開啟了在人民軍隊中開展紀念活動的序幕。隨著中央蘇區革命根據地的創立，中共蘇區中央局、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中華蘇維埃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相繼成立。黨政軍各界也在蘇區軍民中廣泛深入地開展各種形式的紀念活動。通過對檔案文獻的梳理，主要有以下幾種方式：

一是召集群眾性會議（包括追悼會、紀念會、誓師會等），追憶紅軍烈士英勇斗爭事跡及革命精神，表達對烈士的緬懷、學習心情和繼承其遺愿、革命到底的決心。臨時中央政府所在地瑞金多次舉行這類群眾大會，如1932年12月11日，瑞金黨政軍各界、社會團體共計2萬余人在紅軍學校炮兵操場舉行廣州暴動、寧都暴動紀念大會。1934年5月30日，中共中央、紅軍總政治部、少共中央聯合在蘇大會場（即中央政府大禮堂）舉行顧作霖同志追悼大會，追悼在廣昌保衛戰中殉職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紅軍總政治部代理主任、年僅26歲的顧作霖。1933年7月12日，周恩來和朱德發布的關于紀念“八一”建軍節活動的訓令，規定在“八一”紀念日要做的具體工作，其中有“八一”紀念日，軍委會在瑞金舉行建立國內戰爭死難烈士公墓奠基禮，各兵團須派代表前往參加典禮。

二是在報刊上進行宣傳。臨時中央政府機關報《紅色中華》、紅軍總政治部機關報《紅星報》、少共中央機關報《青年實話》等，都發表過紅軍烈士傳略，悼念紅軍烈士的訃告、悼詞及相關信息。《紅色中華》第46期刊發的《追悼張人亞同志》一文，是該報第一次刊登悼念紅軍烈士的文章。第47期在頭版刊發了以主席毛澤東，副主席項英、張國燾于1933年1月13日領銜頒布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第15號命令，紀念在戰斗中犧牲的趙博生軍長。同日的《紅色中華》還發表了1月11日中央政府致紅五軍團吊唁趙博生同志電。臨時中央政府對趙博生烈士的褒揚與紀念活動規格之高、范圍之廣、期望之殷，可謂前所未有。《紅星報》第9期發表朱德親撰《紀念張赤男同志》一文。張赤男1927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曾參加過北伐戰爭，擔任過中共長汀縣委、閩西特委委員，以及紅軍團長、師政委等職。身為中革軍委主席、紅軍總司令，朱德的這篇紀念文章分量何其重，影響何其深，都是不難想見的。《青年實話》則以畫報形式紀念紅軍烈士。當年《紅色中華》《青年實話》《紅軍報》的發行量，多時分別達到4萬份、3萬份和2萬份，它們對紅軍烈士紀念活動的報道，發表的烈士傳略，宣傳之廣、影響之大可想而知。

三是以紅軍烈士名字作為地名。這項工作通常由黨、政、軍某一部門或群眾團體提議，而由政府批準決定、頒布實施。如1933年1月11日中央人民委員會第30次常會決議：為紀念趙博生，決定呈請中央執行委員會批準將寧都縣改為博生縣。1月13日，中央執行委員會予以批準。同年7月22日召開的中央人民委員會第46次常會，討論并通過劃分行政區域決議，增設赤水、洛口、龍岡、楊殷、彭湃、長勝、西江、門嶺等八縣。其中楊殷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軍事部部長兼江西省委軍事部部長，1929年8月被國民黨殺害于上海龍華監獄。彭湃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共中央農委書記，中共軍委委員兼江蘇省委常委、軍委書記，1929年8月因叛徒出賣而遇害。1933年8月16日召開的中央人民委員會第48次常會，批準中央內務部提請增設泉上、代英、兆征、太雷、康都五縣議案。

四是興建紅軍烈士紀念建筑，供人們憑吊懷念，學習效法先烈斗爭事跡與革命精神。前述紅軍烈士紀念塔位于瑞金葉坪紅軍廣場中央，塔高約13米，磚石結構，呈炮彈形，塔身嵌滿鵝卵石，正面以七塊青石板刻著“紅軍烈士紀念塔”隸體銘文。和紅軍烈士紀念塔同時動工興建并竣工的紅軍烈士紀念建筑，還有同樣位于葉坪紅軍廣場的公略亭和博生堡，以及紅軍烈士紀念亭。公略亭呈三角形，為紀念在中央蘇區第三次反“圍剿”中犧牲的紅三軍軍長黃公略而建。博生堡呈四方形，為紀念在中央蘇區第四次反“圍剿”中犧牲的紅五軍團副總指揮兼第十三軍軍長趙博生而建。

五是成立革命博物館，收藏、展出紅軍（含犧牲者）使用過的各式物品，對觀眾進行革命教育。1933年5月，中央教育部決定籌建革命博物館，由代部長徐特立簽署的《中央革命博物館征集陳列品啟事》，提請各機關、各群眾團體及個人，幫助搜集各種物品寄予籌備處。其中“私人的物品，革命的領袖的，烈士的”，也在征集范圍。二蘇大開幕前夕，中央革命博物館正式成立并展出，吸引眾多大會代表及干部、群眾參觀。

此外，中央蘇區還運用文藝形式如詩歌、散文、故事、戲劇等褒揚與紀念紅軍烈士。

二、黨在中央蘇區

開展紀念活動的影響

黨在中央蘇區開展的各種宣傳紀念活動，在殘酷的戰爭條件下發揮著強大的政治動員作用，并給此后不同時期的革命根據地以至新中國以深刻影響。這些作用與影響主要有以下幾點：

其一，廣泛深入開展的各種紀念活動，承襲了中華民族久已有之的崇尚外御其侮、內鋤豪強、精忠報國、赤膽為民的傳統，并加以無產階級的改造，成為革命的英雄主義與犧牲精神，成為推翻舊社會、建設新天地的強大力量。這股強大力量用之于蘇維埃政府擴大紅軍運動、支援前線運動、征糧籌款運動等中心工作，出現了父送子、妻送郎、兄弟爭當紅軍的擴紅熱潮，前仆后繼、不怕犧牲的悲壯場景，自帶干糧、甘冒犧牲轉輸前方物資的源源人流，節衣縮食借谷給紅軍、積極認購公債籌集戰爭經費的感人畫面。其間涌動的軍民一家親、軍民魚水情，從一個個側面折射出紅軍烈士高尚偉岸的形象、受人尊崇愛護的地位。

其二，對重大事件紀念和對紅軍英烈的褒揚宣傳，有力地維系著紅軍戰士的榮譽和軍心，激發紅軍戰士的階級意識與斗志，有助于部隊的鞏固和發展。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紅軍的軍力與裝備，技術與保障，在很大程度上都不如所愿，比敵人差，指戰員的戰場犧牲與疾病減員是常有的事，有時還相當厲害。提高紅軍戰士的榮譽感及社會地位，成為鞏固、壯大部隊的先決條件之一。誠如毛澤東所言：“提高紅軍戰士的社會地位到最光榮的標準，給予紅軍戰士一切可能與必要的精神上與物質上的待遇……是保證紅軍踴躍的上前線去及鞏固其在前線上的戰斗決心的必要與重要的步驟。”一方面讓在生者親自感受社會對革命烈士的崇敬懷念，感受社會的浩然之氣;一方面從紀念活動中了解并學習革命烈士優秀的生平思想，進而效法之發揚之。顧作霖同志追悼大會結束后，“每個散會回去的人都在想著：‘學習顧作霖同志！粉碎五次‘圍剿來紀念顧作霖同志！”由此可以想見其中的精神力量。

其三，形成了開追悼會、紀念會、研討會，整理、出版和展出革命烈士遺文、遺物，編纂發表革命烈士傳略傳記，以及運用文藝表現等各種方式褒揚、紀念革命烈士的優良傳統。長征路上條件再怎么艱難危險，對犧牲病亡的紅軍戰士也要默哀致敬，掩埋好他們的遺體，拾起他們留下的槍支繼續前進。在延安，毛澤東出席中央警備團戰士張思德的追悼會，親筆撰寫“向為人民利益而犧牲的張思德同志致敬”挽聯，并發表題為“為人民服務”的演講。張思德1933年參加紅軍，經歷長征，負過傷，1944年9月5日，在陜北安塞縣山中燒炭，因炭窯崩塌而犧牲。張思德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典范。

其四，當年紀念活動保留下來的紅軍烈士的文物、文獻資料以及各類紀念建筑物承載的精神價值成為激勵一代代共產黨人不斷前進的強大精神動力。瑞金全境保存的數百處革命遺跡舊址、數萬件館藏文物，奠定了瑞金作為全國首批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的雄厚基礎。葉坪革命舊址群的紅軍烈士紀念建筑，成了緬懷革命先烈、寄托革命情懷、吸取精神營養的重要對象。《紅色中華》刊登的《追悼張人亞同志》一文，幾十年后引導張人亞的親屬千里迢迢來到瑞金，尋訪到張人亞的下落及革命史跡，進而與黨史界朋友一道，形成了全面介紹、宣傳張人亞的一系列文章，使這位被埋沒半個多世紀的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進入了公眾視野，以致后來受到習近平總書記和全黨同志的關注、學習。

三、黨在中央蘇區

開展紀念活動的啟示

中國共產黨在中央蘇區的各種宣傳紀念活動，對戰勝敵人、弘揚共產黨人優良革命傳統和作風、培育蘇區精神有著巨大的作用，為我們今天開展紀念活動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一是注重時代需要，突出紀念活動的凝聚力。“紀念儀式可以使人們能夠在儀式活動中達成共同的觀念認同，通過紀念形成共同的集體記憶，并能影射未來，引導人們為未來努力”。中央蘇區開展的各種紀念活動，除了有情感聯系、精神慰藉外，更重要的是現實和未來的需要。這就是“推翻反動統治，戰爭是唯一的方法，此外沒有第二個方法”。新時代舉辦各種紀念活動，要回顧、反思和總結歷史，進行正面形象宣傳，樹立政治權威，更重要的是要指向現實和未來，要讓廣大黨員和民眾認同共產黨的歷史觀和價值觀，從而堅定理想信念，增強“四個自信”，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貢獻自身的力量。

二是注重規模活動，突出紀念活動的感染力。中央蘇區的黨政軍領導人親自參加紀念活動、發表紀念講話、親自撰文等大規模、高規格的紀念形式，具有強大的號召力和權威性。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對革命遺址遺跡的保護和利用以及對英烈的保護紀念等日益規范，相繼出臺《革命遺址遺跡保護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英雄烈士保護法》，設立法定烈士紀念日，每年都舉行黨和國家領導人參加的大規模、高規格宣傳紀念活動，途徑和形式日益多樣。新時代開展紀念活動，仍然要通過對紀念人物的歷史回顧、評價，總結出人物品格這個邏輯結構，塑造出一個個具體的革命形象，作為革命精神的人物符號，立體、直觀、可觸碰地呈現在受眾面前，以拉近革命精神與受眾的距離，達到宣傳紀念的效果。

三是注重形式多樣，突出紀念活動傳播力。中央蘇區通過群眾聚會、發表文章、讓蘇區群眾參與捐款修筑紀念建筑物等多種形式和有效載體，傳播共產黨的政治主張，讓人民在參與中分辨是非、善惡、對錯，并通過他們的社會實踐再次傳播，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新時代舉辦紀念活動，依然要通過紀念活動這種方式來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并通過報紙、廣播、電視、網絡、手機、電影、電視劇等方式調動群眾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在潛移默化中接受革命精神的洗禮。

（聶紅琴：中共江蘇省委黨史工作辦公室;陳洋：鹽城市大豐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彭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