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筆下女性生命擺渡的方舟

畢金林

內容摘要：作為一個女性作家，畢淑敏用熱情的悲憫，打造一只擺渡的方舟，承載女性生命中眾多的身心劫難;用文學的溫度作為動力，導引女性思考生命的真諦、彰顯自身的價值、超越生命中的困厄。

關鍵詞：畢淑敏 女性 擺渡 方舟

諾亞花了120年建造一只方舟拯救陸地上的各種生靈，卡戎在斯提克斯河岸不息地擺渡人類的靈魂。作為女性的代言者，畢淑敏打造文學的方舟，引導女性的靈魂跨過悲傷的河流，穿越生命的荒原，融化在無邊的天光之中。

一.女性生存的困厄

1.生存殤歌中謀愛無門、謀生無奈。畢淑敏的筆下演繹了謀生、謀愛的女性人生放歌。無論是自然環境的惡劣嚴酷，還是俗世人生的物欲橫流，無論是心態失衡，還是悲情傷懷，人生的第一要義都是生存，謀生大于謀愛。《女工》中的浦小提厚道、善良，一路走來滿懷悲愴。從“文革”到改革開放再到如今商品經濟，從認命結婚到被拋棄到再婚，從在崗下崗到再就業再失業，生活和命運充滿著無盡的謀生的無奈與辛酸。《女人之約》中的郁容秋，一次次追討三角債中一次次地出賣身體。無數次惡毒的咒罵，帶來她內心不息的痛苦，謀生成為關涉到性命攸關的大事。

但是，在特定的歷史時空，謀愛卻成了唯一主導生命走向的坐標。昆侖山嚴酷的自然，雪域永凍的脆弱生態，渺小的生命顯得多么的無助和蒼涼。一群女兵，在這里演繹著軍紀與愛情、感性與理性的極致體驗，訴說著生之困厄、死之恐懼的孤獨與尷尬，抑郁著愛之不得、愛而難成的憂傷。《昆侖殤》中美麗的衛生員肖玉蓮因美麗的容貌遭到排擠，在模糊的男女性別中，在即將走出無人區時，“像片枯葉，突然撲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長眠在無人區。在死亡來臨之時，她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沒有做過多掙扎”，因為特殊的使命，她相信一種最寶貴的東西，它的名字叫做尊嚴！《補天石》中，第一批十五人的女兵在這白雪漠漠的山巔上，苦寂的守衛著邊疆。朱端陽是這里一名化驗員的助手。炊事班長安門栓、青年軍官尤天雷、化驗員徐一鳴都愛上了她，但是為了軍規“服役期間不準談戀愛”，也為了不在神圣的昆侖山上留下污名，她一一拒絕了。于是她遭到眾多男兵的圍攻，軍紀的約束和因愛生妒使她最后成了愛情的孤兒。《阿里》中的游星是司令員的女兒，始于漂亮而遭遇孤立，終于墜入情網難以回頭，等待她的只能是身敗名裂。但在游星心中，祖國利益高于一切，尊嚴和清白高于一切。米蘭·昆德拉說過，只要不曾意識到生命的意義，所有的人都不過是在流浪，每個人都不過是天地的孤獨過客而已。剛好表現出人類的特性，一種精神的能力，并把它帶進世界之中。[1]很顯然，她們不是在流浪，愛而難成是因為她們責任在肩、道義在心。

2.疾病困擾下生之悲觀、活之屈辱。病痛是人生的永恒困境。疾病給人的身心上造成的痛楚，是一種最無奈的絕望，錐心的沮喪，傷感的晦暗。讓你感慨人生的選擇，嘆息生命的脆弱，咀嚼生活的屈辱。讓你無數次回首人性中那些美好的品質，比如互助友愛、開心幸福，讓你品味危難中人之為人、生存下去的理由。

《拯救乳房》中的人物可以說集重重苦難于一身。身為心理學博士的程遠青卻婚姻失敗、骨肉分離、事業艱辛。她招募的病人中的老干部與公務員、下崗女工與白領麗人、行蹤詭秘的妓女和性別不明的神秘來客，可以說都是生之悲觀者。周若云，一位有著高學歷和優雅身姿的天之嬌女，天不幸，她卻患上了乳腺癌，于是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女孩、女人了。因為隨著咔嚓一刀，她的女性的標志全失，以后的她將變成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生活完全顛倒了。氣質女人的尊嚴沒了，做人的信心和勇氣一道被埋葬了，于是她悲觀自己、絕望人類，于是她游戲人間男女，以此來規避、代償疾病帶給她的體驗，動用各種手段強化自我的主體性，抗拒類化的淹沒。[2]《血玲瓏》中的卜繡文，為了拯救女兒夏早早的重病，采用了鐘老先生的血玲瓏計劃，再懷孕一次，用新生兒的骨髓來治療早早。于是，卜繡文不顧自己的高齡懷孕的危險，用盡一切非常的手段讓自己懷孕。她忍受著莫大的屈辱先后主動同三個男人發生關系，犧牲掉自己的事業、尊嚴、乃至生命。

二.女性生命擺渡的方舟

1.真心、真情做自己。在《精神的三間小屋》中，畢淑敏認為女性要想擁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幸福，必須有三間屬于她們的屋子：盛著我們的愛和恨、盛著我們的愛和恨、安放我們自身。女性真心、真情做自己就是擺正自己的位置，雖然失望，但不絕望，修正自我但不放棄自我。這就要求女性要有做自己的能力、立身的平臺，惟其如此，才能融入社會真心地構筑自己的精神城堡，提升自己的精神品味，求得經濟獨立的前提下確保自己的人格獨立。

《女心理師》，寫一個鄉下貧困家庭的女子柴絳，遭生父拋棄，母親靠出賣肉體養育她。后來母親改嫁他人，柴絳12歲那年又遭繼父非常手段的強暴。于是倔強而又丑又矮小的柴絳來到城市做了養老院的一名護工。為了治療自己半身冰冷的病痛，她來到一家知名的心理機構尋求治療，付出了高昂的問診費得到的卻是模棱兩可的診療。于是她決定學當心理醫生，并改名賀頓。憑借堅定的信念和刻苦好學，賀頓完成了心理學的所有課程，成為首批有執照的心理師，開了心理診所。再后來，做了廣播電臺心理訪談節目的嘉賓主持，變成一個具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與學識的名人。賀頓以一個獨立的個體而非他人或者男性的附屬物而完美的存在，贏得了與男性平等對話的籌碼和平起平坐的平臺，最終完成自救與救人。《紅處方》中的簡方寧美麗智慧、善解人意，是個重情重義的好醫生。她無愧于工作，因為她忠于職守、全力以赴為事業鞠躬盡瘁，她愧疚于丈夫和孩子，她忽略了丈夫，她只有她的事業，她無法做到相夫教子的賢妻良母。在得知自己染上了“極品七”之后，決絕地選擇了“自殺”，以死來殉自己的事業。作品的意義在于：懂得生命的意義而去熱愛生命，從別人的愛戴中，感受神圣的力量。

2.敬畏、敬仰鑄大愛。畢淑敏在《提醒幸福》中這樣說，“常常提醒自己注意幸福，就像在寒冷的日子里經常看看太陽，心里不知不覺就暖洋洋亮光光。”生命苦短、人生不易、歲月有痕，只有敬畏生命，敬仰人生，生命才更有價值和意義，正如西塞羅所說，懂得生命真諦的人可以使短促的生命延長……

在《生生不已》中，喬先竹把女兒看作自己的命，在得知自己的女兒得了腦瘤之后，要求醫生把自己的頭割下來縫給孩子。愛女死后，喬先竹幾于崩潰。醫生告訴家人，只有再生一個孩子才能拯救喬先竹。于是生孩子就成了她的全部的使命與責任。喬先竹用孕育新生命來抗拒女兒的死亡的悲傷，盡管她失去了生命，但是卻實現她作為女人的人生價值，讓她在向死而生的崇高中實現了“生生不已”的圣潔的夙愿。這份神圣的母愛讓人們深深的敬畏：既為新生命的誕生，更為新生命的孕育締造者。《紫色人形》講述的是一對患難夫婦偉大的愛情故事。他們全身重度燒傷，在遭逢人生大不幸的悲哀中，在臨終的醫院里，他們從不呻吟涕號，從不驚擾每一個心懷悲愴的病者，在萬籟俱寂的深夜，用他們并不清晰悲鳴的歌聲鼓勵安慰對方。這種獨特的愛，讓他們心靈上相互支撐與攙扶，走過無數個生命的困厄磨難，沉靜地來到生命的終點;讓他們的靈魂幻化為油布上兩個緊緊依偎的紫色精靈，鐫刻在陳舊的油布上卻總也無法清洗。這是對愛的質樸的敬仰，是對生命的別樣的珍重與摯愛，是感動與不舍的依戀，是將不息的生命沉穩地交付給下一個生命的輪回。《拯救乳房》中程遠青們在為癌癥病人進行心理療救時，一切從病人出發，對病人一視同仁，沒有鄙視與遠離。《紅處方》中的簡方寧，從不嫌棄病人身上發出惡臭，從不畏懼讓普通人極度恐怖的傷口，與病人做朋友，為他們保守秘密，卻不取分毫。這都是基于對生命的尊重、敬畏和敬仰。

3.關注、關愛蘊尊嚴。“不要以為普通的小人物就沒有尊嚴，不要認為女人的尊嚴感天生薄弱于男人獲人類的平均值;不要以為曾經失去過尊嚴的人就一定不再珍惜尊嚴。”[3]尊嚴是對人的身份、地位的認同，是人人可以擁有的一種平等的權利。人活著，一定要有尊嚴，特別是一個女人，必須有尊嚴的活著。尊嚴有這樣一些特質：不卑不亢、勤勞樸實，天真善良擁有智慧與理想。

《女人之約》中，郁容秋付出生命所追求的就是女性的尊嚴，揭示底層女性的善良、魄力與得到認可的渴望。郁容秋普通人家的女兒，沒有多少知識但卻擁有幾分姿色，曾經的歲月里曾經墮落過。為了“渴望光榮一次”的尊嚴，也為讓那幾千名老小可以吃飽飯、穿暖衣，決定為瀕臨倒閉的工廠討回三角債。一次次的討債路、一次次的身體的付出、一次次的酒精傷害。錢是拿回來了，但群眾們一邊數著錢一邊對她進行最惡毒的咒罵。她卻付出了肝癌的代價，她找到了一個女人的自信和價值感，但卻沒有等到女廠長那個鞠躬。這是一個渴望尊嚴而不得的女人，她踩著不息的痛苦，用尊嚴維系著自我感覺的人生的幸福，用單薄的身體追尋健康的人生，在苦難中釋放心靈的快樂。《預約死亡》喚起的是人們對于臨終生命的關注。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需要親情的牽系、全社會的關愛。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臨終的病人有選擇“尊嚴死”的權利，當一個人被病魔、苦難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當一個真正體會到生不如死的時候，使他唯一能夠保有精神和勇氣的。掙一個體面的善終，按照自己的意志結束生命，臉上留存著永遠不去的緋紅，生活就變得重新光彩起來。惟其如此，他們才能為自己的人生劃一個圓滿的句號，讓他們的人生并不因短暫而失去價值、并不因為異樣的死亡而失去尊嚴。

生活是艱辛的，但可以坦然;生命是短暫的，但可以充實;死亡是必然的，但可以超越。畢淑敏用藝術傳統和現實的激越，在女性達觀、安詳、尊嚴的生存畫卷中撿拾碎片，構筑起自己的女性藝術王國，呼喚一種更高境界、更清澈、更純粹，也更光明的女性生命的擺渡。[4]

參考文獻

[1]沃爾夫岡.語言的藝術作品[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316

[2]馬斯洛.存在心理學探索[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118

[3]畢淑敏.《素面朝天》[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6：372

[4]劉成紀.審美流變論[M].烏魯木齊：新疆大學出版社，1996：122

（作者單位：南陽理工學院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