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中的青梅意象研究

仇晶

內容摘要：青梅，未成熟之時皮青而稱為青梅。在文人眼中，青梅作為植物，其顏色應該最先被關注到。青梅之“青”不僅僅能夠表現梅未成熟的狀態，而且表達了文人對時光流逝的哀傷之情。青梅最早被用于李白《長干行》，與竹馬連用，比喻男女幼年時親密無間。《全唐詩》和《全宋詞》中記錄了大量的、不同的手部動作。透過這些手部動作，作者向我們呈現了愛情中女子的各種姿態。青梅煮酒常常被誤解成青梅與酒，殊不知，青梅與煮酒是兩種食材，文人喜愛將二者一起食用，與文人的高雅情趣相照應。本文將分析《全唐詩》和《全宋詞》中的青梅意象，探尋青梅意象在詩詞中的用法和發展。

關鍵詞：顏色 青梅 意象 詩詞

青梅作為意象，在歷史發展過程中慢慢被文人騷客引入其文學創作，因而有了獨特的意義和韻味。青梅，青色的梅子，因其在未成熟之時皮青而稱為青梅。本文通過《全唐詩》和《全宋詞》中的有關青梅的詩詞，探討青梅意象在文人創作過程中的發展與變化。

一.青梅之“青”

作為植物，青梅之“青”是文人最先關注到的，“青”字不僅僅表現了梅未成熟的狀態，而且表達了文人的哀愁的思想感情。唐朝的詩人和宋朝的詞人在描述青梅上有很大的差別。唐朝的詩人們首先關注到的是青梅的顏色——青。為了詩歌的對仗，唐朝的詩人不得不尋找帶有顏色的意象。于是，詩人就把眼光轉向與青梅的生長時期相近的植物和帶有相似情感意義的動物。

以上例句表明，詩人們運用植物紅杏、紫蕨、綠柰和動物黃鳥、白鳥與青梅相襯。紅杏、紫蕨、綠柰都是與青梅的生長時節相近。由于紫蕨和青梅成熟時間一樣，因此，人們品嘗青梅時，也會采摘紫蕨。白居易和李郢都用到了紫蕨，可以看出紫蕨和青梅經常被詩人們運用于詩中。明朝李時珍《本草綱目·果二·柰》：“柰與林檎一類二種也。樹實皆似林檎而大，西土最多，可栽可壓。有白、赤、青三色……青者為緑柰，皆夏熟。”綠柰和青梅都是夏熟的植物，和紫蕨一樣，人們在采摘青梅時，也能看到綠柰爬滿了墻頭，因而感受其勃勃的生機，彰顯生命的喜悅與盎然。紅杏則是在青梅綴枝以后生長，當詩人看到紅杏初生時，自然就會聯想到青梅的逝去，引起時光流逝的哀傷之情。黃鳥和白鳥是詩里常見的鳥意象，黃鳥喻悲鳴，白鳥喻貪夫、贓吏，兩首詩中鳥意象通常是和雨相伴，雨絲即愁思，而且，青梅蒂重和青梅早落意思都是梅果成熟落地。青梅、鳥、雨三種帶有哀愁之感的意象結合在一起，明顯表達出詩人失落的情緒。總之，青梅之“青”既有喜悅的蓬勃生機，也有淡淡的哀愁之思。

到了宋代，為了與唐詩區別開，詞人們另立新帆，很少從顏色上去考量青梅，而是轉向關注青梅的個頭“小”。寇準《踏莎行·春暮》“春色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歐陽修《漁家傲》“四月芳林何悄悄。綠陰滿地青梅小。”沈蔚《菩薩蠻·落花迤邐層陰少》“落花迤邐層陰少，青梅競弄枝頭小。”杜安世《菊花新》“怎奈花殘又鶯老。檻里青梅數枝小。”沈蔚《菩薩蠻·落花迤邐層陰少》“落花迤邐層陰少，青梅競弄枝頭小。”趙長卿《虞美人（深春）》“冰塘淺綠生芳草。枝上青梅小。”洪咨夔《滿江紅·送雨迎晴》“飛絮急，青梅小。”劉鎮《都春·和風乍扇》“墻頭陌上青梅小。”“青梅小”的意思是梅子還沒有成熟。賀鑄的《青玉案》“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梅子成熟時的顏色是黃色，青色說明梅子還沒有成熟，與唐朝詩人關注青梅顏色之“青”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中華成語大詞典》是這樣解釋的：“青梅：青色的梅子。竹馬：指小孩將竹竿騎在襠下作馬。唐·李白《長干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青梅竹馬連言，后用以形容男女兒童天真無邪、親昵的樣子。”自此，青梅就被用來比作女子。

《全唐詩》和《全宋詞》中記錄了大量的、不同的手部動作。透過這些手部動作，作者向我們呈現了愛情中女子的各種姿態。白居易《井底引銀瓶-止淫奔也》“妾弄青梅憑短墻，君騎白馬傍垂楊。”施肩吾《少婦游春詞》“無端自向春園里，笑摘青梅叫阿侯。”李清照《點絳唇·蹴罷秋千》“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以上三例都是男子在場時女子的狀態。“嗅青梅”、“笑摘青梅”、“弄青梅”三個動作均表現了女子在心愛的人面前的嬌羞、甜蜜的樣子。韓偓《中庭·夜短睡遲慵早起》“中庭自摘青梅子，先向釵頭戴一雙。”李之儀《菩薩蠻·青梅又是花時節》“青梅又是花時節。粉墻閑把青梅折。”陳克《菩薩蠻·池塘淡淡浮鸂鶒》“笑語酴醾下。圍坐賭青梅。困從雙臉來。”“自摘青梅子”、“閑把青梅折”，心愛的人不在身邊，女子慵懶孤寂的神態畢顯。難得和朋友圍坐賭青梅，又覺得困了，只因想一起調笑的人不在身邊。劉學箕《戀繡衾》“人間道，因誰瘦，拈青梅，閑斂黛眉。”吳元可《浪淘沙·淺約未曾來》“幽緒一晴無處著，戲打青梅。”程垓《謁金門·風陣陣》“手捻青梅無處問。一春長悶損。”賀鑄《芳草渡（留征轡，送離懷）》“羞淚下，撚青梅。”“斂黛眉”、“無處問”、“羞淚”表現愛人離開，女子身形消瘦而又無可奈何的窘態，最終只能落淚撚青梅。

三.青梅煮酒

“青梅煮酒”連言始見于宋代。北宋仁宗朝晏殊《訴衷情》：“青梅煮酒斗時新，天氣欲殘春。”神宗朝王安禮《瀟湘逢故人慢》：“況庭有幽花，池有新荷。青梅煮酒，幸隨分，贏取高歌。”南宋范成大《春日三首》：“煮酒青梅寒食過，夕陽院落鎖秋千。”陸游《初夏閑居》：“煮酒青梅次第嘗，啼鶯乳燕占年光。”都是典型的例證。

但是，宋人所說“青梅煮酒”，本義是兩種食物，即青梅與煮酒。其中煮酒不是溫酒或釀酒的行為，而是一種酒的名稱。蘇軾《贈嶺上梅》：“不趁青梅嘗煮酒，要看細雨熟黃梅。”謝逸《望江南》：“漫摘青梅嘗煮酒，旋煎白雪試新茶。”王炎《臨江仙·落梅》：“擘泥嘗煮酒，拂席臥清陰。”所說煮酒都是“嘗”的對象，指享用的食物。又如陸游《初夏幽居偶題》：“青梅旋摘宜鹽白，煮酒初嘗帶臘香。”姜夔《鷓鴣天》：“呼煮酒，摘青梅，今年官事莫徘徊。”吳泳《八聲甘州·和季永弟思歸》：“況值清和時候，正青梅未熟，煮酒新開。”煮酒與青梅對仗并舉，都是名稱，合指兩種食物。其他單及或與他物并舉時，“煮酒”也是一種名稱。如張耒《三月十二日作詩董氏欲為筑堂》：“老病夾衣猶怯冷，春深煮酒漸聞香。”陸游《新辟小園》：“煮酒拆泥初滟滟，生綃裁扇又團團。”張镃《睡起述興》：“煮酒未嘗先問日，夾衣初制漸裁紗。”陳文蔚《程子云欲還鄉阻雨聊戲之》：“榴花照眼新篁翠，盧橘盈盤煮酒香。”鄭剛中《重五》：“煮酒無尋處，菖蒲在水中。”《寒食雜興》：“試破泥頭開煮酒，菖蒲香細蠟花肥。”陳造《留交代韋倅》：“已辦明朝開煮酒，絲桐小置式微篇。”前4例都是“煮酒”與其他物什對仗，后三例非對偶句，煮酒則都是動作的對象。上述詩例都明確顯示，煮酒是一種物品，一種酒名。經常與青梅搭配食用，因而連言并舉，成了一種流行話語。青梅是未成熟的果實，相對于成熟時的黃梅而言。青梅生食酸脆，人們常用以佐酒。南朝詩人鮑照《挽歌》：“憶昔好飲酒，素盤進青梅。”唐李郢《春日題山家》：“依崗尋紫蕨，挽樹得青梅……嫩茶重攪綠，新酒略炊醅。”都是說的以梅佐酒。入宋后詩人言之更多，司馬光《看花四絕句呈堯夫》：“手摘青梅供按酒，何須一一具杯盤。”郭祥正《次曲江先寄太守劉宜翁五首》：“兵廚酒熟青梅小，且置玄談伴醉吟。”范成大《春日田園雜興》：“郭里人家拜掃回，新開醪酒薦青梅。日長路好城門近，借我茅亭暖一杯。”舒岳祥《春晚還致庵》：“翛然山徑花吹盡，蠶豆青梅薦一杯。”都是說的青梅薦酒，可見其已成為人們基本的飲食習慣。

在文人筆下，青梅從單純的植物升華至帶有感情色彩的意象。青梅之“青”承載了對生命的喜悅、時光流逝的悲傷，青梅竹馬的愛情使得女子又多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姿態，青梅與煮酒成為文人閑興時的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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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