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須拍馬中的翻車現場

文 本刊全媒體記者 許然

前幾年，在熱播的電視劇《人民的名義》中有個橋段令人印象深刻——公安廳長祁同偉在省委書記沙瑞金到任后，去給沙瑞金尊重的退休老檢察長當起了花匠，卻沒承想“熱臉貼了冷屁股”。

戲里百態，戲外人生。祁同偉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現實中，有的人溜須，領導卻不領情；有的人則是給上級挖了“坑”，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默許與裝糊涂

今年1月，一篇發表在學術期刊《冰川凍土》上的論文風靡網絡。作者在論述生態經濟學的過程中，列舉了導師夫婦的事例，進而闡述“導師的崇高感和師娘的優美感”。

最后，期刊主編、涉事導師程國棟引咎辭職，作者徐中民卻否認“刻意吹捧”，認為“自然科學家需要情感注入”，讓人不知所云。

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作者這番看似發自肺腑的“心里話”，實則離不開被拍之人的默認。

馬屁文因過度吹捧而被“滅”的情況并不少見。去年12月，《市委書記的一碗面》一文走紅，一名號稱“自來水”市民拍到新任市委書記在街頭面館吃飯。文中有一段這樣寫道：“下車伊始，這位新任的市委書記沒有高高在上，竟然走向了鬧市，走向了普通百姓的面館餐桌。”

拍攝者是當地一家攝影工作室的首席攝影，他提到，“面館里客人不少，但只有我一人發現了新任市委書記，就連餐館的老板也渾然不覺。我感動的是吃完后書記竟拿著手機去前臺微信結賬，我知道書記忙了一天，怕打擾著他，便在窗外悄悄拍了幾張照片。”

當然，該“自來水”文并沒有獲得網民的認可，反而是質疑“你拿著高端單反，轉著圈拍新書記”。

有時候，領導的表態也決定了下面人的積極程度。多年前，深圳五部門曾聯合發文，要求全市小學四年級以上的大、中、小學以及中專、職業學校學生集體觀看一部電影，并開展各式各樣的觀后活動。

電影《時差七小時》講述的是一個16歲當地女孩妞妞在英國的留學故事，妞妞就是時任深圳市委副書記李意珍的女兒。在看片會結束時，全場響起了熱烈掌聲。在之后的討論會上，代表們贊不絕口之余，為影片發行宣傳支招。

事后深圳市委成立調查組，稱有關部門在具體操作過程中有不當之處，如有的部門變相指令性要求學生觀看、一些學校調課組織學生觀看等。盡管李意珍對發文一事沒有打過招呼，沒有過問影片發行工作，但作為分管意識形態工作的領導干部，“李意珍的敏感性不夠強，對有些問題沒有把好關，制止的態度也不堅決”。

導演阿甘則說：“我見過妞妞父親四次，只握過兩次手，都是談電影的事情，他并不反對，話也很少，每次不超過一個小時。最后一次見面是看完電影之后，他顯得很興奮，跟我說‘我沒有想到會這么好！’”

“縣委書記，膠鞋布衣，田間地頭拉家常，像咱農民的親兄弟；縣委書記，你扎根在泥土里，你的皺紋刻下了黨員的公仆意識。”早些年，由一家電視臺創作了歌曲《縣委書記》，因歌詞“太肉麻”被認為是拍馬屁之作。不過當地官方卻回應“這是人們自發表達心里感情的行為，領導不知情”。

《時差七小時》被深圳五部門聯合發文要求組織集體觀看，曾引起巨大爭議。該劇女主角是時任深圳市委副書記李意珍的女兒。

沒多久，該縣縣委書記“二次曝光”，他調任副市長時的一段視頻在網上瘋傳，記錄了他離開張北時，上萬群眾自發送行的場面。“李書記被大家擠在中間，只看見很多人把手舉過頭頂，想跟李書記握手。最后聽說他是被架著上車走的。”齊魯晚報后來報道，有參加送行的秧歌隊隊員透露，她們是接到上頭通知趕去“表演”的。

領導被“坑”了？

拍馬屁有風險，一不小心弄巧成拙，領導不買賬，惡果還得自己擔。陜西省富縣縣委原書記李志鋒曾被馬屁精卷入一場“抄襲風波”。

2017年7月，其署名文章被指與新華社時評大面積雷同。對此，富縣縣委宣傳部回應稱，此事件系“縣委辦公室工作方面的重大失誤，會追究相關人員責任，李志鋒是‘被署名’的”。

有體制內人士告訴記者，現實中一些領導“被署名”的情況往往是下級想拍馬屁，私下給領導發文章獻媚，一旦文章沒寫好，無異于“引火燒身”。

2015年中秋節，陜西有個廳級干部開著私家車回老家，給老人掏錢買月餅，花錢請老人在酒店吃飯。結果被寫成“父親說，自己掏錢買月餅，這就對了”。網友奔走相告：“副廳長開私家車自掏腰包吃飯。”有人想“立功”，卻不想把領導給黑了。

有的下屬不能直接將馬屁拍到領導身上，就選擇了曲線討好領導。2012年10月，河南信陽息縣一主要領導的哥哥和父親在鎮上建了一幢房子。領導家人向鄰居黃某提出將院墻的地轉讓給自己，不過沒談成。不久，鎮長易祖兵就派人強拆了鄰居院墻。

鎮長假借“統一行動”，自導自演了這出戲，表演給領導看，卻不料被輿論圍攻，引火燒身，縣領導估計心里很“火”。

其實，馬屁沒拍成倒把領導惹怒的例子并不少。記者在基層采訪了解到，某市級領導到一基層視察，在迎接視察結束后，單位準備了組稿宣傳。某下屬為表達“上級領導不辭辛苦視察指導”“單位領導非常重視”等意思，在上報文件中出現了這樣的話語：某領導不辭辛苦親自來到某縣視察指導工作，某縣領導親自陪同……后來在審稿時，上級領導怒了，“這些都是職責范圍內的事，用‘親自’豈不是一種諷刺？”

不畏浮云遮望眼

對黨內那些盡說好話、溜須拍馬、奉承吹捧現象，陳云早在1938年9月就講過，“對于干部，不要‘抬轎子’，要實事求是”。對這種庸俗現象，陳云深惡痛絕，認為它影響正確決策，破壞黨內民主，敗壞黨的風氣。

早些年，時任國務院副總理王岐山在參加全國人代會山東團第五小組討論時，會議召集人說：“王岐山副總理聽取小組討論，與我們共商國是，我們感到非常高興，非常溫暖，備受鼓舞，深感振奮，我提議以熱烈的掌聲……”召集人話未說完，王岐山就直言不諱地說：“這些話全是浪費時間的。”

影視劇中也不乏類似片段。在電視劇《谷文昌》中，為了能更好地與當地百姓溝通，谷文昌跟吳志遠學習閩南語，誰知個別基層干部得知谷文昌是河南人，為了拍馬屁，便鼓動村民學河南話，鬧出笑話的同時也讓谷文昌對“形式主義”深惡痛絕。

同樣在《人民的名義》中，省紀委書記田國富提醒沙瑞金，沙書記經常活動的籃球場是才改建的，之前是網球場，因為前一把手趙立春喜歡打網球。還引用一句《墨子·兼愛》中的名句：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對于溜須拍馬的行為，領導者的可貴之處就在于有“自知之明”。作為領導干部也要能夠看清自己，區分好別人對自己的好評贊美是人格魅力還是權力余威使然。一名廳級干部對記者表示：“過分拍馬屁的人最壞了，這是一種對領導的利用，無利不起早。”

鄒忌和徐公誰美的典故人人皆知。鄒忌妻子、小妾、客人都紛紛說鄒忌要比徐公美，然而當鄒忌見到徐公之后才發現自己比不上他，這分明是他們的偏愛、害怕和有所求所導致。

鄒忌之可貴就在于有“自知之明”。但有些領導干部認為自己理所應當成為焦點、被捧在手心。如果各級領導干部對那些擅長卑恭折節、趨炎附勢的“溜”“拍”之徒不予買賬，那馬屁精的市場自然會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