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馬屁的代際傳遞

文 枕星子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作為一種“精神賄賂”，馬屁蔓延于官場而經久不衰。薛昂是北宋杭州人，附會權相蔡京青云直上，做了高官。為了表示感恩戴德，薛昂要全家人都為蔡京避諱，絕口不提蔡京的名諱。有人不小心提到了，薛昂就毫不留情地笞責。要是薛昂自己口誤說了蔡京的名諱，就當場扇自己嘴巴，如此做派將馬屁拍到了極致。

懷著不光彩的目的溜須拍馬、阿諛奉承，無疑是令人不齒的。但馬屁千年不衰，除了有心人為達目的而丑態畢露，被拍者希望樂于接受也是助長馬屁之風盛行的重要原因。

被拍者有心理需求，拍馬屁者有現實利益，雙方一來一往，于是馬屁精就層出不窮，割了一茬又長一茬。“揣摩”二字，可謂道出了拍馬屁的真諦，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切以被拍者的喜好為喜好的“精神賄賂”也就成了危險的“溫柔陷阱”。

非常操作

武則天初登帝位時，廬江人郭霸只是寧陵縣丞，天授二年（691年），官拜左臺監察御史，后又拜右臺侍御史。

有機會受武則天召見后，郭霸匍匐在武則天面前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大表忠心說自己“往年征徐敬業，臣愿抽其筋，食其肉，飲其血，絕其髓”。武則天很高興，時人則送他一個外號為“四其御史”。

郭霸在官場左右逢源。頂頭上司、御史大夫魏元忠生病臥床，下屬們都去探望，而郭霸特意在之后單獨前去。見到魏元忠后，郭霸滿臉憂慮，捧起上司的糞便品嘗。魏元忠大為驚悚，郭霸則一臉寬慰地說：“病人的糞便如果味甘，病情就會加重。我品嘗大人的糞便，味苦，表明您即將痊愈了。”

這驚天之舉并未讓魏元忠感動，史書記載，“元忠剛直，殊惡之”，還將此事四處傳播，弄得郭霸名聲掃地。

郭霸后來身死，當時洛陽城壞了許久的橋正好修繕一新，武則天問群臣現在外面可有什么好事，有人答道：“百姓正在為兩件好事高興，一是洛橋修好，二是郭霸死了。”

馬屁指數：

創意：★★★★☆ 難度：★★★★★

馬屁“側拍”

有的馬屁“直拍”的效果可能遠不如“側拍”，聲東擊西也許能出其不意，讓被拍者感覺更加良好。

三國時期，諸葛亮的哥哥諸葛瑾為孫吳效力，深得孫權信賴。諸葛瑾之子諸葛恪也是年少出名，以弱冠之年拜騎都尉，與顧譚、張休等人一同侍奉太子孫登，為其講論道藝。

有一次，孫權見到諸葛恪，提出了一道“送命題”：“卿父與叔父孰賢？”得罪父親諸葛瑾，還是得罪叔父諸葛亮，這是一個問題。略加思索后，諸葛恪答道：“臣父為優。”

世人皆知，客觀來看，諸葛亮無論是官職、名聲，還是謀略，都在諸葛瑾之上，非得把兩兄弟做個比較，無疑以諸葛亮為優，想必連諸葛瑾也是如此認為。孫權當然很好奇諸葛恪為何這么回答，誰知諸葛恪的解釋讓他開懷大笑——“我父親知道該為誰做事，而叔父不知道，是以父親更加優秀。”

巧妙地將一道“送命題”轉化為拍馬屁的機會，還拍得潤物無聲，不可謂不高明。才思敏捷的諸葛恪在孫權心目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孫權多次考察重用他，病危時還將他選為托孤大臣之首。只可惜，最終諸葛恪也沒逃得了一個“恃才取禍”，“累及三族，有愧令叔多矣”的結局。

馬屁指數：

創意：★★★★☆ 難度：★★★☆☆

“狗叫尚書”

南宋紹熙內禪后，在逼迫宋光宗退位、扶持宋寧宗一事上立有定策之功的韓侂胄，逐漸在寧宗朝站穩了腳跟。作為吳太后的外甥，在成功扳倒政敵趙汝愚等人后，韓侂胄位極人臣。

韓侂胄深受吳太后和宋寧宗的信任，吳太后還將宋高宗的別園賜給了他。后來，韓侂胄將別園更名為“南園”,并在其中大興土木，穿山鑿泉、造亭建榭，打造出一座雅致幽深的園林。陸游曾應韓侂胄之邀作《南園記》一文，贊嘆道：“地實武林之東麓，而西湖之水匯于其下，天造地設極湖山之美。”

然而主人韓侂胄卻不是十分滿意。在一次宴請中，他指著園中的竹籬茅舍，有些遺憾地說：“此真田舍間氣象，所惜者欠雞鳴犬吠耳!”話音剛落，韓侂胄就聽到草叢中傳來了狗叫聲。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工部侍郎趙師睪趴在那里學狗叫，不由得撫掌大笑，頗覺受用。

趙師睪這幾聲狗叫學得十分值，不久后就被掌握官吏升遷大權的韓侂胄提拔為工部尚書，由此有了“狗叫尚書”的名頭。

溜須拍馬得來的升官，自然是不牢靠的。后來趙師睪因其他事被罷官，諸生作詩譏諷，留下了“也曾學犬吠山莊”的笑柄。

馬屁指數：

創意：★★★☆☆ 難度：★★★☆☆

“隔代”馬屁

明朝末年，宦官魏忠賢“初猶謬為小忠、小信以幸恩，繼乃敢為大奸、大惡以亂政”，在天啟年間逐漸把控朝政，權勢滔天。

被稱為“九千歲”的魏忠賢，自然是朝政上下溜須拍馬者想方設法討好的對象。而此時的禮部尚書顧秉謙率先趨附，“曲奉忠賢，若奴役然”，事事都順著魏忠賢的意思，混得風生水起。

為了穩固與魏忠賢的關系，有一次顧秉謙花了大價錢宴請魏忠賢，“窮珍極異”。顧秉謙奉上四十盤珍饈美饌，還由四十名小吏頭頂著獻上，寫明某味出自某地，哄得魏忠賢十分開心。顧秉謙乘勝追擊，在席間自捻其須，說道：“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須兒，故令稚子認孫。”意思是，本該由我認您做父親，但怕您嫌棄我年紀大了，還是讓我的小兒子們認你做爺爺吧。于是，顧秉謙對魏忠賢自稱“通家晚生”，而他的兩個兒子顧臺碩、顧臺砥則自稱“門孫”。

要知道，顧秉謙可整整比魏忠賢大18歲，這般自降輩分的馬屁，拍得魏忠賢喜不自禁，當即賞賜了他200兩銀子。而顧秉謙的仕途也越走越順，天啟五年晉少傅、太子太師、吏部尚書，改建極殿大學士。

當然，隨著崇禎初年魏忠賢的倒臺，顧秉謙也被彈劾罷官，判三年徒刑。顧秉謙自贖為民，而家鄉昆山的百姓以他為恥，怒燒其家，年逾八十的顧秉謙倉皇逃竄到漁船上，堪堪保住一條命。

馬屁指數：

創意：★★★★☆ 難度：★★☆☆☆

“百頂高帽”

說起隨園先生袁枚，不少人服膺于其學術上、文學上的成就。再加上他的一系列人設標簽，諸如與趙翼、蔣士銓合稱為“乾嘉三大家”“江右三大家”等，人們很難不夸一個“好”字。不過，在一些故事話本和市井傳說中，袁枚有次登峰造極的拍馬屁經歷。

袁枚有位恩師，是清代著名大臣尹繼善。在雍正朝，尹繼善有“入仕六載成巡撫，八載至總督”的輝煌宦海成就，恩寵隆盛，就連乾隆都感嘆“八年至總督，異數誰能遘”。

乾隆四年（1739年），袁枚參加科考，得尹繼善賞識，選中翰林院庶吉士，袁枚自是將尹繼善視作知遇之師。后來，在一次庶吉士甄別考試后，袁枚改發外地任縣令。

據說，在赴任之前，袁枚向尹繼善辭行，尹繼善問道：“你此去赴任，準備得如何？”袁枚回答：“學生準備了一百頂高帽子。”尹繼善有些不悅，告誡袁枚這不是什么正道，莫要搞溜須拍馬這一套。袁枚恭敬地點頭稱是，還附和說道：“是啊，如今世風日下，人人都愛戴高帽子，像您這樣不喜歡戴高帽子的人不多了。”尹繼善臉色稍霽，頷首撫須，而袁枚與老師作別后感嘆：“高帽唯余九十九矣。”

袁枚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馬屁，可謂“言留不盡之意而致遠”，拍得尹繼善尚未察覺卻已頗為受用、心曠神怡。要想達到這樣的境界，不是天資聰穎，可能就得在官場摸爬滾打，浸淫多年才能修煉至此。

馬屁指數：

創意：★★★★☆ 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