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單位: 閆紹春 北京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
在色彩斑斕的視覺藝術的世界里,那些發生在我們生活中的繽紛印跡,那些由動至靜的每一張美術作品,每一部影像作品中隨處可見的色彩片塊,都映射著色彩靜與動的美學。本文通過對色彩藝術中靜態與動態之間的關系論證,從色彩情感、時空維度、動靜轉化、氣氛渲染等幾個層面,進行了兩種色彩藝術的對比、類比分析,結合美術與影視案例,進一步分析總結了兩種色彩體驗的映襯轉化與美學異同。希望以此探究為基礎,為美術與藝術創作、教學、審美等帶來不同的分析視角與探索經驗。

色彩的感覺是一般美感中最大眾化的形式。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第145頁
色彩,是梵高、倫勃朗、佛里達的畫筆,也是李商隱、里克爾、海子的詩句,它是莫扎特、肖邦、張國榮的音符,更是張藝謀、金基德、阿爾莫多瓦的攝影機……
——《電影色彩學》梁明 李力 著 第390頁
在色彩斑斕的視覺藝術的世界里,那些發生在我們生活中的繽紛印跡,那些由動至靜的每一張美術作品,每一部影像作品中隨處可見的色彩片塊,都映射著色彩靜與動的美學。美術作品的色彩是色彩的靜態視覺藝術,電影、電視以及新媒體視覺藝術作品是動態色彩視覺藝術,色彩的靜態作品觀賞與動態色彩的影像作品欣賞,可以引起觀眾不同的審美感受。然而,在審美功能上,靜態色彩與動態色彩藝術作品對于審美客體的塑造,對于審美主體的情感陶冶、升華、乃至再創作,具有旗鼓相當的作用。
靜態與動態之間的色彩,相互映襯,相互交融。春風又綠江南岸……這是空間更迭的色彩,是我們生活場景中色彩靜與動美的一切,是我們追溯的視覺記憶的一切。在美學功能上,靜與動之間的色彩,體現出多層面的辯證統一關系。
首先,從色彩情感來看,我們對色彩最直接的感受,是有情感、有冷暖。靜態與動態的色彩在情感表達上均具有強烈的視覺傳達意義。比如,美術作品中的色調和冷暖,如梵高的《向日葵》的金黃色暖色調帶給觀賞者熱烈的生命活力與感受;畢加索的《人生》《一個盲人的早餐》的藍色冷色調,給人一種失去光明的困苦的體驗與無聲的黯淡感;東山魁夷的《青響》綠色冷色調,那種淡淡的綠色已然超越了現實中的綠色,是一種融合了靜謐自然之美的源自靈魂的色彩;莫蘭迪的色調委婉雅致,在色彩灰度的高級調和中,沁人心脾,柔和細膩。同樣的色彩體驗,我們在動態藝術中也經常看到,比如艾倫·帕克執導的電影《鳥人》中的灰藍色冷調,如同將觀眾帶進一片幽深的夢境與超自然的心理世界,影片氣氛因此變得充滿現實與夢幻的沖撞感;《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暖紅色調、《黃土地》中的暖黃色調,將觀眾拉回到濃厚的民族文學與藝術的體驗場域,回歸到一種傳統色彩映射下的故事世界,讓影片有了一種基于文化的認識基調;中國自古以“竹”喻君子文人,《臥虎藏龍》中的綠色清涼色調,超越了竹林時空,從“竹”與綠色的隱喻中,給觀賞者更多的是中國式人文美學乃至武林美學的體驗感受。
其次,動態色彩多源自靜態色彩,靜態色彩可以理解為動態色彩在空間與時間維度的定格,兩者在不同的時空維度賦予了作品不同的視覺審美體驗。
在法國印象派畫家雷諾阿的靜態油畫作品《兩姐妹》中,畫家通過光影之下豐富的色彩描繪,大膽的對比色調和,展現了一幅兩女孩為主角生機盎然的郊外景象。這個景象不僅僅是畫家對靜態場景的描繪,更是對人物在特定的時空中(郊外、明亮的日光中)美妙瞬間的定格。靜態的色彩飽和度更高、色彩更加純粹、生動,在畫家的筆下,經過色彩學的組合與筆觸的融合,再現出光影婆娑的樹林、流水、山坡交織的景象。畫面中的人物動作場景雖然取自平凡一瞬,但是,卻體現出詩一樣的澄明美妙的審美境界。在當代藝術家劉孔喜《青春紀實》系列油畫作品中,畫家用白色系勾畫出東北大地的白雪皚皚的地域特征、白皮松的歲月印跡感,軍綠色的大衣、水壺,棗紅色圍巾、背心、長襪,沖撞在畫面中,在白色的調和下,成為濃縮在畫面中,一代知青人心中永恒不滅的色彩記憶、青春印記。這種定格,源自生活寫照,又融入更多創作者的個人感受與藝術表達,這不僅沒有縮短時空的屬性,反而在美學獲知中,使觀賞者體會到更加寬闊、深厚綿延的時空感。在動態影像中,費穆導演的電影作品《小城之春》,雖然以黑白影片形態出現,但是其中貫穿的中國畫美學精神,長鏡頭運用,將動態黑白色彩呈現出中國傳統繪畫藝術、古詩詞藝術的審美意境,以景詠志,其構成的動態場景與畫面,讓人產生色彩聯想與審美情景重構,能夠在動態的無色彩畫面中,依然能夠展現出唯美、婉約的東方美學精神。

雷諾阿 油畫作品《兩姐妹》 1881
再次,從動感美的層面來看,動感美體驗不僅是動態色彩影像具備的屬性,靜態色彩畫面中也可以呈現出強烈美學上的動感。靜態色彩與動態色彩在動感美學呈現上,互相延伸至彼此的視覺體驗領域,帶動著觀賞者的感官,進入動感體驗地帶。
比如現收藏于法國巴黎盧浮宮,由法國畫家泰奧多爾·席里柯1819年創作的油畫作品《梅杜薩之筏》(The Raft of the Medusa),畫面描繪了在大海上,漂浮著一只岌岌可危的木筏,海風鼓起床單做的桅帆,巨浪掀起的木筏在不停地顛簸。筏上的難民有的已奄奄一息,有的還在眺望遠方。被簇舉在高處的人揮舞著手中的紅、白色布巾,不斷地向遠方呼救。畫家以金字塔形的構圖,把事件展開在筏上僅存者發現天邊船影時的剎那景象,刻畫了遇難者的饑渴煎熬、痛苦呻吟等各種情狀,畫面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悲劇氣氛,《梅杜薩之筏》若影像作品,將會運用影視語言元素推鏡頭、拉鏡頭、搖鏡頭,移鏡頭,遠景描繪了在大海上漂浮著一只岌岌可危的木筏、中景巨浪掀起的木筏在不停地顛簸。筏上的難民有的已奄奄一息、近景木筏上的人眺望遠方。被簇舉在高處的人揮舞著手中的紅、白色布巾,不斷地向遠方呼救,通過時間藝術、鏡頭變化,講述這個事件。
同樣,徐悲鴻的“馬”,齊白石的“蝦”,是靜的色,又有著動感美,從安靜的色彩中,實現黑與白之間的沖撞與動感突破。留白處也存在著意想中的動感因素,是奔馬騰起的風,是游蝦躍動的水。這些體驗,需要欣賞者更高的審美感知能力,與生活體驗、藝術體驗一起,共同構成了具有動感美的靜態色彩畫面。
在動態影像作品中,這種具有強烈動感的畫面,一般依托一系列的鏡頭運動與聽覺設計來實現,比如獲第76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提名的法國動畫作品《美麗城三重奏》(又名《瘋狂約會美麗都》)中,有一段老奶奶乘坐的郵輪在海上驚心動魄、跌宕起伏的情節。動畫影片中,用大場景、特寫,動態鏡頭蒙太奇等手法,呈現出海浪洶涌、旅途艱險的場景,并結合音樂,不斷推進矛盾的升級。整個畫面由海天一色的深灰、藍黑色組成,凝重、壓抑、驚險。整個過程中,觀眾被影片和節奏帶入其中,心境隨著情節亦跌宕起伏。這一點與在靜態作品帶來的震驚感、驚險感并不完全相同,靜態作品的驚險感、動感,在構圖與色彩的組合中,呈現“聚焦式”關注,并在關注中體會心理的震蕩與精神感知層面的動勢沖擊,動態作品則更加直接,通過多感官的介入,實現動感的延續與共鳴。
因此,色彩與造型、光影、質感等視覺要素共同組成的動感美體驗中,具有可以引起視覺共鳴的因素。
最后,無論是動態色彩還是靜態色彩,在作品表現中,都起到非常重要的氣氛渲染與烘托作用。動態色彩通過序列化的畫面空間拉開氣氛渲染的場景和維度,將觀者帶入到一個藝術創作的光影時空,讓觀者沉浸其中,更加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作品的氣氛、視聽風格、導演風格、時代風格等。靜態色彩通過色彩的三要素、色彩的面積、色彩構圖、色彩虛實等產生以靜制動的氣氛渲染效果,讓觀者體味感受創作者賦予畫面的理想、觀念、情懷,以及創作背景的氣氛映射。比如,在挪威畫家蒙克的油畫作品《吶喊》中,作品產生的震懾,不僅體現在人物造型上,畫面的空間透視上,很重要的一點,色彩的因素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橙黃、猩紅,這些熱烈躁動的描述天空的顏色,與暗紫、深藍這些壓抑的描繪峽灣的色彩擠壓在一起,呈現出一種色彩視覺的扭動感、不穩定感,產生出藝術家歇斯底里的吶喊與內在的掙扎,色彩氣氛為畫面主題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調。
敦煌壁畫,自北魏時期開始,歷經唐宋元,以石青石綠礦物質顏料為繪畫顏料,因此呈現出的畫面具有一種厚重磅礴、蔚為壯觀的自然力量。在電影作品《花樣年華》中,整個影片的影調比較暗,體現出陰郁、懷舊、絲絲憂傷的影片氣氛,映射出影片的故事背景與主題所在。而其中由張曼玉扮演的女主角,不斷更換著各色各樣的旗袍,使影片的主題在黯淡色彩的憂傷中,又多了一些跳脫的精致華美與真實生動的美。
春暖花會開,十月收獲金黃,寒冬紅梅傲霜。微風吹過的夏天,總有白梔子一地芳香……這是四季輪回的色彩。而恰恰是這些大自然的色彩,形成了我們感受藝術的底色。無論是靜態美術色彩,還是動態影視色彩,都源自我們對本真生活中的色彩感知、體悟、升華與重新構畫。
注釋:
①本文題目所載圖片信息為:電影作品《黃土地》(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