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草藥醫學防治腎臟疾病挖掘整理研究*

徐 薇,張 妍,程小紅

陜西省中醫醫院腎病研究所(西安 710003)

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人均壽命的延長，各種原因導致的慢性腎臟疾病的發病率逐年升高[1]。目前，慢性腎臟疾病的防治仍缺乏有效的治療手段和藥物，大部分腎臟疾病呈慢性進行性發展過程，最終進入終末期腎病而賴腎臟替代治療以維持生命，給社會和家庭帶來沉重的負擔[2]。因此，加強慢性腎疾病防治方法及藥物的研究以提高臨床療效，是腎臟病學界面臨的重大課題。

太白草藥是在陜西秦嶺主峰太白山一帶民間廣為流傳的植物藥，以太白山一帶主產的秦嶺山區地道藥材、獨特藥材和珍稀藥材為主防治疾病而形成的醫學體系，稱太白草藥醫學，其中不乏治療腎臟疾病的藥物、驗方及方法。利用太白草藥醫學資源，挖掘、研究太白草醫草藥防治腎臟疾病的作用與特點，是探索和發現新的腎臟疾病防治手段與藥物、提高臨床療效的途徑之一。現將我們的研究工作做以總結，以期對太白草藥醫學的進一步傳承與推廣應用提供參考。

資料與方法

1 研究資源 太白草藥醫學體系歷經宋、元、明、清逐漸形成[3]，但系統載述太白草醫草藥防治疾病的藥物、方法等內容的專著則見于上世紀60年代之后，如《陜西中草藥》《華山藥物志》《陜西中藥名錄》《秦嶺巴山天然藥物志》《太白山本草志》《太白本草》《中國七藥》等。這些專著均詳細載述了太白草藥的名稱、藥用部位、植物特征、生境分布，以及采集加工、性味功能、主治應用、用量用法內容，是進一步深入進行人體各系統疾病防治藥物與方法挖掘、整理研究的重點資源。另外，陜西省境內有不同規模的草醫診所近100個，有草藥醫生120名左右，其理論體系、師承方式等均與太白草藥醫學密切相關，當地中醫藥管理部門認可和有一定知名度的民間醫生、草藥醫生已發表和未發表的論文、傳記、學術觀點、醫案及臨床診療記錄等資料，是進行挖掘、研究的又一資源。本研究系統分析、疏理上述專著、資料和草醫、民間醫生的臨床經驗，篩選治療腎臟疾病及其癥狀表現的草藥、驗方與治療方法。

2 研究內容 由于載述太白草藥醫學防治疾病的專著多成書于上世紀60年代以后，專著中既有中醫術語，也有大量的現代醫學信息，而腎臟疾病為現代醫學病名，為一大類疾病，僅以中醫“腎病”或現代醫學“腎病”或癥狀作為研究內容，都難以涵蓋太白草藥醫學防治腎臟疾病的內容，故與腎臟疾病相關的中醫及西醫“腎病”病名、臨床癥狀等研究內容的選定，是影響研究結果準確性的關鍵環節。凡草藥醫學專著、論文中涉及“腎炎”“腎病”“尿路感染”“腎盂腎炎”“腎結石”“腎結核”等現代醫學病名和“水腫”“尿血”“尿濁”“淋證”等中醫腎病病名，以及血尿、泡沫尿、尿少、小便不利、溲血、溺血等與腎臟疾病癥狀表現相關的內容，均為分析、研究的范圍。另外，現代醫學認為風濕性疾病與腎小球腎炎均為免疫介導所致，祛風除濕、通絡止痛類中草藥對風濕性疾病具有肯定的治療效果，以“七藥”為代表的祛風濕草藥擅治風濕性疼痛疾病，也是重要的研究內容之一。

3 收集、整理方法 將確定的研究資源和研究內容有機結合，仔細查閱《秦嶺巴山天然藥物志》《太白本草》《中國七藥》等專著及論文，同時分析民間草醫醫案，收集、整理具有防治腎臟疾病作用的藥物資源概況，為藥物資源保護及開發提供依據；分析、研究藥物的采集加工方法，以便傳承加工炮制技術，為運輸、保存、質控及增效、減毒提供依據；分析、研究藥物的性味功能、主治、用量用法，以便掌握單味藥物的適用范圍與應用方法；分析、研究藥物的民間用法及單方、驗方，以了解草藥配伍規律等。

結 果

1 防治腎臟疾病的草藥挖掘研究結果

1.1 藥物數量及分類：從草藥專著、文獻中共收集、整理出防治腎臟疾病的植物類草藥161味。其中，以利水(尿)消腫為主要功能，主治顏面、眼瞼浮腫及下肢水腫的草藥90種；以逐水消腫為主要功能，主治嚴重水腫、胸腹積水、喘滿壅實、痰飲結聚等草藥5種；以清熱利水通淋為主要功能，主治淋證的草藥8種；具有清熱涼血、活血止血、收斂止血功能，主治尿血的草藥16種；具有祛風除濕功能，可能是防治腎臟疾病有潛力的草藥42種。見表1。

表1 防治腎臟疾病的草藥數量及分類(161種)

1.2 藥物生長分布、藥用部位特點：所有藥物均為植物藥。除石豇豆、二葉舞鶴草、鐵棒錘、麻布七、金牛七、紅四塊瓦、窩兒七、金腰帶、六蛾戲珠、桃兒七、太白三七11種草藥分布于海拔3500 m以上的高山區外，其余藥物均分布于中山區和低山區。14種藥物用藥部位為樹木根皮，大部分藥物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全草入藥，部分藥物以花蕾或果實入藥。

1.3 藥物毒性：根據目前文獻記載和民間應用經驗，商陸、萱草根、苦馬豆、蛇見退、蜈蚣七、狗舌草、黃芫花、貫眾、祖師麻、石膽草、上天梯、虎耳草等12種藥物有小毒；牽牛子、貓眼草、千金子、紅線麻、續隨子、芫花、澤漆、麻布七、窩兒七、八角楓根、馬蹄葉、兔兒傘等12種藥物有毒；鐵棒錘、八角蓮有大毒，其余藥物均無毒。

2 防治腎臟疾病的驗方挖掘研究結果 見表2。

表2 治療腎臟疾病的驗方(首)

根據草藥專著、文獻記載和民間應用現狀，共收集、整理防治腎臟疾病的草藥驗方89首。其中，治療急性或慢性腎炎的驗方13首，治療水腫、小便不利的驗方43首，治療尿血(血尿)的驗方7首，治療腎盂腎炎(尿路感染)/淋證的驗方18首，治療腎結石的驗方4首，治療腎結核的驗方1首，治療乳糜尿的驗方3首。由單味草藥藥組成的單方37首，兩味以上草藥組成的復方27首；以草藥為主，與中藥配伍組成的復方25首。

討 論

太白草藥醫學理論體系是人們以草藥為武器、長期與疾病作斗爭的經驗結晶。我們以《秦嶺巴山天然藥物志》《太白本草》《中國七藥》等為代表的草藥專著為研究資源，系統挖掘、整理、篩選出對腎臟疾病及其癥狀表現具有治療作用的草藥119種，從發病機制角度整理出可能具有潛在治療腎臟疾病作用的祛風濕類草藥42種，詳細收集、分析了藥物的名稱及別名、藥用部位、植物特征、環境分布和采集加工、炮制方法，尤其是藥物的性味功能、主治、用量用法、民間應用等，以期為進一步進行臨床驗證研究奠定基礎。

由于草藥醫學的特點是流傳于民間且多憑經驗應用太白草藥醫學雖有不少專著、文獻記載，且形成了“七因”“七法”“四梁”“八柱”等獨特的理論體系，但以經驗指導應用的診療模式仍然普遍存在，大量良方、驗方及部分草藥炮制方法、特殊用法等仍然散布民間，草藥專著及文獻對多從藥物角度進行整理、記載，對驗方的組成、應用等缺乏系統整理，僅從專著、文獻篩選的藥物和驗方，難以反映草藥醫學的真實現狀。因此，整理民間醫生和草醫的臨床經驗是挖掘研究太白草藥醫學不可忽視的途徑之一，專著及文獻挖掘、整理與民間醫生、草醫經驗整理研究有機結合，可提高研究結果的準確性和可重復性。我們從陜西省境內近100個不同規模的草醫診所中選定有一定影響力、對腎臟疾病診治有所專長的12名草醫，通過座談、訪談、專題會議等方式進行草藥臨床應用經驗挖掘整理，同時分析以楊凌仁和中醫醫院(草醫醫院)的草藥處方800余份，結合草藥專著記載，篩選出目前仍在民間應用的防治腎臟疾病的驗方89首，為提高中醫藥防治腎臟疾病的臨床療效提供新的參考。

尿蛋白是所有腎臟疾病的主要表現與檢驗指標之一，一直以來認為是腎臟疾病進展的重要因素[4]。尿蛋白在體外主要表現為泡沫尿，而尿中泡沫時聚時散，具有風邪致病的特性。風邪擾腎而發生水濕腫滿在《內經·風論》等篇已有多處記載，防己黃芪湯(《金匱要略》)即是治療水腫風濕證和風水證的常用方劑，目前公認“風濕擾腎”證是多種腎臟病發生發展過程中常見的復雜證候群[5]。祛風除濕、通絡止痛類中草藥對風濕性疾病具有肯定的治療效果，祛風濕中藥雷公藤、昆明山海棠、青風藤等中藥及其制劑可清除腎小球內免疫復合物的沉積、降低腎小球濾過膜的通透性、抑制系膜細胞增殖，從而減少尿蛋白及血尿的排泄[6]，已成為我國常用的腎小球腎炎等腎臟疾病的防治藥物。祛風濕中藥能提高腎臟疾病風濕擾腎證患者的臨床療效，可改善腎功能、抑制腎間質纖維化的形成與進展[5]，祛風濕止痛類藥物可能是提高腎臟疾病臨床療效的一個突破口。以“七藥”為代表的太白草藥擅治風濕性疼痛疾病，在免疫性因素導致的腎臟疾病防治中可能具有較大潛力，所以我們將其列為主要研究內容之一，篩選出42種祛風濕藥物。

藥物生長分布規律：太白山海拔落差大，氣候界限分明，分為低山溫帶季風氣候帶、中山寒溫帶季風氣候帶、高山亞寒帶氣候帶和及高山寒帶氣候帶四個譜帶[7]：海拔800～1500 m 之間為低山溫帶季風氣候帶，海拔1500～3000 m之間為中山寒溫帶季風氣候帶，海拔3000～3350 m之間為高山亞寒帶氣候帶，海拔3350 m以上為高山寒帶氣候帶。除石豇豆等11種草藥分布于海拔3500 m以上的高山區外，其余藥物均分布于中山區和低山區，大部分為低海拔山區多年生草本植物，藥源廣泛、易得，且環境相似度高，較易實現“引種馴化”，其中苧麻根、藥葫蘆、梓白皮、接骨木等28種草藥已經引種栽培。篩選出的161種草藥均為植物藥，14種為樹木根皮入藥，大部分為多年生全草入藥，部分為花蕾或果實。因此，藥物的進一步開發利用對生態環境影響較小，較易實現產業化種植發展，具有較高的研發價值。

藥物毒性與安全性：由于腎臟血流量大及濾過與排泌、重吸收功能的特性，常常是各類藥物不良反應易于損傷的器官。近年來，中草藥的不良反應已受到廣泛關注，多種中草藥及其制劑由于用量過大或長期用藥，其所含的生物堿類、萜類與內酯類、馬兜鈴酸類、毒蛋白，或礦物質成分在體內蓄積[8]，毒性成分直接損傷腎小管上皮或腎小球，或導致腎缺血、溶血等間接損傷腎臟[9]。由于草藥多在一定區域內、以經驗性指導用藥為主，其毒性與安全性問題必須高度重視。所篩選的161種草藥中，專著記載僅有2種藥物有大毒，相對比較安全，但有12種藥物有毒、12種藥物有小毒，應注意藥物采集時間、加工與炮制方法，臨床應用時嚴格掌握適應癥與用量，年老體弱、兒童及稟賦不足者慎用，堅持“中病即止”用藥原則。

藥物功能特點：在收集、整理的草藥中，具有利水(尿)消腫功能、主要治療水腫的草藥95種(含5種逐水消腫藥),具有止血功能、主治尿血的草藥16種，水腫和尿血的防治是太白草藥治療腎臟疾病的一大特點。從收集、整理的89首草藥驗方看，治療水腫的驗方有43首，治療腎炎的驗方有13首，治療尿血的驗方有7首，也說明應用太白草藥為主治療水腫、尿血具有豐富的經驗。水腫是各種原因導致的腎小球疾病的主要癥狀，血尿是各類腎臟疾病的主要臨床表現和實驗室指標，以水腫、血尿為主要臨床表現的慢性腎小球腎炎是我國終末期腎病的主要原因[10]，太白草藥防治以水腫、血尿為主要表現的慢性腎炎的優勢對減少尿毒癥的發生、減輕社會經濟負擔具有重要意義，是進一步進行臨床驗證研究的重點內容。

簡、便、廉是其特色：防治腎臟疾病的89首驗方中，由單味草藥組成的單方37首，如梓實15 g水煎服治療腎炎、浮腫、蛋白尿，萵苣搗成泥，作餅貼臍中治療小便不下，鮮狗舌草2～3株搗爛，以酒杯覆敷臍部，每天4～6次治療腎炎、水腫，等等；由2～3味草藥組成的驗方18首，如麥穗七、包谷須、酸漿草各9 g同煎內服治療腎炎和尿血，紅線麻、黑豆各30 g水煎服治療腎虛水泛、水腫、小便不利，螻蛄三枚(微炒)、藥葫蘆子30粒(微炒)，共研細末，每次3 g，以冷水調服治療小便不通，等等。可見大部分驗方藥味簡單，藥物基本生長于低海拔區，藥源廣泛易得，簡、便、廉優勢明顯。

藥物配伍規律：太白草藥醫學經過長期實踐，初步形成了獨特的理論體系。認為疾病形成是由于風、寒、暑、濕、郁、損、衰“七因”所致；對疾病的治療，采用補、瀉、宣、通、理、散、收“八法”；對于藥物的分類，分為“表、風、清、利、氣、血、澀、補”八類；對于藥物的配伍應用，以“四梁八柱”為指導[11]。分析防治腎臟疾病的驗方組方規律為：①由單味草藥構成，以藥物的性味、功能主治為基礎而應用，以“一藥一方對一病”之經驗性使用，如茅香味甘，性寒，具有涼血、止血、清熱利尿之功，主治吐血、尿血、急性及慢性腎炎浮腫、熱淋，以鮮茅香120 g,水煎分2次服，治療急、慢性腎炎浮腫、熱淋[12]；②在上述理論上有所發展，根據疾病原因或性質，或以兩種以上功能相似或相近的草藥組成以發揮協同增效作用，如老龍皮味淡、微苦，性平，具有健脾利尿、祛風止癢之功，為“八柱”、“利藥”中利水消腫藥之首，主治小便不利、水腫癃閉等癥，以老龍皮、紅石耳、隔山撬、盤龍七等組成復方，治療各種原因導致的浮腫[13]；③功能相似或相近的草藥與功能類似的中藥配伍組成復方，如老龍皮、透骨消、隔山撬、桂枝、白術組成“老龍利水湯”，主治小便不利、水腫、癃閉等證[13]。

由于腎臟疾病原因復雜，同一臨床表現、同一臨床診斷見于多種病理改變，即臨床表現與腎臟局部的病理改變嚴重程度不一致，而太白草藥醫學專著所記錄及民間收集的有關腎臟疾病的診斷標準、疾病分類等缺乏統一性，療效判定多以肉眼表現的觀察為依據，同時由于草藥醫生用藥習慣的差異，以文獻挖掘及經驗整理方法獲得的藥物或驗方，其應用規范和療效等有必要進一步進行臨床驗證。對使用率高、藥物分布廣泛易得、群眾接受與認可度好的防治腎臟疾病的藥物、驗方與方法，按照相關規范[14]制定臨床驗證研究方案，進行多中心觀察試驗，在此基礎上開出中藥制劑和新藥。另外，有學者提出重視與建立完善的質量標準及有毒成分的限量指標[15],制定太白草藥在腎臟疾病防治中的使用規范，亦應予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