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復興時期赫爾墨斯主義傳統對近代科學興起產生的影響

【摘要】 布魯諾作為科學真理的捍衛者為人所熟知，但西方科學史界耶茨的布魯諾研究對這一觀點提出了不同看法，耶茨從一個更全面的角度審視挖掘了布魯諾身上的非理性社會文化因素，尤其是赫爾墨斯主義傳統對布魯諾的影響，進而提出了近代科學的產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社會文化歷史事件。本文將以耶茨對布魯諾的研究為基礎，試析文藝復興時期赫爾墨斯主義傳統對近代科學興起產生的影響。

【關鍵詞】 文藝復興;赫爾墨斯主義;近代科學;布魯諾

【中圖分類號】K09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9-0087-02

按照斯科特和費斯蒂吉埃（20世紀兩位研究赫爾墨斯文獻的重要學者）的觀點，承載赫爾墨斯教義的文本的內容可以分為兩類：流行型或技藝型（popular/technical）和知識型或哲學——神學型（philosophical-theological）。兩者各有側重，但又不可分離：“在其哲學宗教的主題中，也能看到其中暗含的宇宙框架其實就是一種宗教化的法術”[1];不論前者還是后者，都包含了如何實現救贖的內容[2]。而赫爾墨斯傳統作為一種神秘主義法術傳統，也具有形而上學以及宇宙論等具有哲學意義的觀點，但其目的并不在于追求嚴格意義上的哲學真理，也不出于宗教目的，而是要在神秘力量的指引下得到一種由神賜予地對宇宙永恒性問題的答案[3]。

一、耶茨的布魯諾研究

耶茨對赫爾墨斯傳統的梳理使她認識到文藝復興時期赫爾墨斯主義對當時人們的思想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這種法術傳統與當時其他的非理性社會因素，如宗教、哲學、政治文化等交織在一起，共同構成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社會歷史背景。這個時期的法術體現了一種關注實際而不僅僅停留在思辨層面的傾向，而也正是在這一社會歷史條件之下，在此法術傳統的影響之下，人們的觀念與取向相應地發生了變化：實用性傾向推動了實用科學的產生，即為近代科學的產生提供了思想資源。

在耶茨以前，科學史主要關注的是17世紀的科學革命以及其自身的發展，但對于科學革命為何在這個時期發生卻關注較少，由此耶茨提出了近代科學的產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社會文化歷史事件的觀點，并指出在其中有許多因素被現有的研究忽略了，而這些因素在近代科學的產生中起到過不可忽視的作用。耶茨的研究重點在于對布魯諾形象的解讀，以此來證明她在近代科學的產生問題上的觀點。

而耶茨在對布魯諾的意大利語對話錄《星期三的灰燼晚餐》的翻譯過程中，以及通過對布魯諾生平經歷以及著作的研究，她提出了不同以往的觀點：她認為“布魯諾混雜著宗教使命的哲學思考，深深地浸透著文藝復興時期的法術和赫爾墨斯源泉”。布魯諾對于教會的批判與抨擊，正是出于他對自己宗教信仰的維護，他竭力想要進行宗教改革，復興古埃及法術宗教。從其著作《驅逐趾高氣揚的野獸》和《星期三的灰燼晚餐》中，耶茨指出其所追求的理念與改革等，都是與其赫爾墨斯主義宗教使命密切相關的。布魯諾高度贊揚了古埃及法術宗教，宣稱自己是完全的古埃及主義的信仰者，認為現行基督教是劣等的宗教，他要進行赫爾墨斯主義的宗教改革，以回歸到古埃及法術傳統中去。正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布魯諾在當時，選擇了哥白尼日心說作為了宣揚自己理念的思想陣地。

關于太陽處于宇宙中心的說法自古有之，赫爾墨斯著作中也充滿了太陽崇拜的遺跡，太陽被視作第二位的神，統領萬物。古代對于太陽的關注經過后人的不斷解讀，逐漸脫離了原有的、僅作為自然現象的意義，而上升到了一種宗教意義的層面。顯然，古代法術、赫爾墨斯主義中對太陽的崇拜有利于日心說的形成和傳播，盡管它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科學，但在當時仍對占據權威地位的迦勒底-托勒密體系的地心說產生了沖擊，為日心說的發展打下了一定的思想基礎。

哥白尼日心說對于現代的意義在于開啟了近代科學的數學化，但對當時的人們來說，更可能是一種對于世界、對于神的思考。沿襲下來的太陽崇拜使得他們對太陽充滿幻想，并將其置于宇宙的中心加以推崇。如果說哥白尼是在數學的角度考量自己的學說的，那么布魯諾就是從哲學與宗教的層面上堅持哥白尼的學說的。他把哥白尼學說看作是古代真理和真正的哲學，經歷長期被埋葬在盲目、無恥、嫉妒、愚昧的黑暗洞穴中，即將復活的曙光。耶茨指出，布諾魯所要復活的真理既不是天文學的也不是數學的，而是他所信仰的法術真理、埃及真理，以及赫爾黑斯把太陽作為可見神的真理。布魯諾是站在其宗教立場上擁護哥白尼的，他的這些見解建立于新柏拉圖神秘主義和赫爾墨斯神秘主義的背景中[4]。哥白尼的工作也許沒有過多地受到赫爾墨斯主義的影響，但布魯諾站在自己的角度，從日心體系中看到了宗教意義。耶茨指出布魯諾將日心體系解釋為神秘的象形符號，并進一步認為布魯諾對哥白尼體系的理解，驚人地顯示了文藝復興中真正的科學和赫爾墨斯主義之間邊界的模糊性。

現代對于布魯諾的高度贊揚不僅在于他對哥白尼日心說的捍衛，更重要的是他進一步提出了無限宇宙中有無數個世界這樣的觀點，一個無限的、分散的宇宙，“頌揚了上帝的偉大，展現了他的王國的遼闊。他不是在一個太陽中受到崇拜，而是在無數個太陽中受到崇拜;他不只是在一個地球上受到尊敬，而是在一千個地球上受到尊敬，在無限的宇宙中受到尊敬”，這就摒棄了先前將世界看作是封閉、有限的觀點。關于布魯諾對無限宇宙無數世界觀點的提出，與學術界先有的研究不同，耶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認為布魯諾并不是從現代科學的意義上來提出這一觀點的，相反他出于自身對赫爾墨斯主義的信仰，用神的無限性來推演出世界的無限性，只有無限的宇宙才配得上神的無限。耶茨進一步指出，布魯諾關于宇宙無限的思想中潛藏著赫爾墨斯神秘主義中的泛神論、萬物有靈論以及宇宙交感的思想，因而此觀點正是布魯諾受到赫爾墨斯主義影響的體現。

二、文藝復興時期赫爾墨斯主義對科學的影響

從上述耶茨對布魯諾的研究中可以看出，布魯諾關于無限宇宙的思想在當時也沒有充足的科學基礎，但仍對經院哲學的自然觀產生了沖擊和挑戰，對沖破中世紀教會的傳統禁錮，促進人的思想解放，起到了促進的歷史作用。同時，布魯諾與哥白尼革命的相關性恰恰體現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與其他非理性社會文化因素之間的交纏，“科學”與赫爾墨斯神秘主義在布魯諾身上發生碰撞。布魯諾在之前的科學史通史中，一直被認為是為科學真理獻身的人，而耶茨的研究則將一個更完整的布魯諾發掘了出來——他不是為了科學真理，而是自己的宗教信仰。這一點通過對布魯諾在宗教裁判所的審訊記錄的研究可以得到證明：當時的宗教裁判所關注的更多是布魯諾的神學問題，基督教對他的質詢很少是從哲學或科學意義上提及的，而是將持有赫爾墨斯主義信仰的布魯諾視為基督教神學的“叛逆者”，這從側面說明了布魯諾所追求的信仰并不是現代意義上的科學。在布魯諾的身上，很好地體現出了文藝復興時期的科學和赫爾墨斯主義之間邊界的模糊和不確定性。這些理性與非理性因素交織在一起，共同構成了文藝復興時期特定的社會歷史文化語境。

耶茨認為，以往對布魯諾的研究使得布魯諾從自己的歷史背景中孤立出來，而用當代主導的觀念來對其進行解讀，因此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將其放歸到當時的歷史文化背景之中，去理解、研究布魯諾。同時對于近代科學的產生，她表達了這樣的看法：“近代科學的產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歷史事件，其中包含了眾多關系復雜卻又各不相同的因素。解決近代科學產生的各種疑問的方法之一就是進行一些歷史性的研究，努力去挖掘隱含在科學發展背后的基本動因和人文因素。”

科學家并不是脫離其時代憑空產生的，他們的思想是融入了其時代的文化思想，沿著當前發展軌跡前行或向背，可能超越、也可能倒退，但不論哪一個，都是建立在已有的文化基礎之上的，受已有影響。在布魯諾的身上，可以看到赫爾墨斯主義對他的影響。耶茨在進一步研究了對布魯諾影響甚深的赫爾墨斯主義以及其后續發展的“玫瑰十字會”對其他近代科學先驅的影響，如開普勒、牛頓等人，提出了她的著名論題，即“文藝復興時期赫爾墨斯傳統的復興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近代科學興起過程中人們新的世界觀、新的發展意愿和新的方法的形成”[5]，直接指出了赫爾墨斯主義在近代科學產生和發展的進程中起到的作用。

赫爾墨斯文集在近代早期一直發揮著可觀的影響力，但在1614年，卡索邦（Isaac Casaubon）將此文集的寫作日期追溯到基督誕生后的時代，這使得赫爾墨斯的古老權威地位逐漸受到懷疑。但無論如何，赫爾墨斯主義在現代科學產生之際都作為一個重要的思想背景而應該得到關注。赫爾墨斯主義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西歐基督教世界對人、自然以及神三者關系的看法，并且就像前面提到的耶茨著名論題中所說的那樣，它使得人們這一基礎上塑造著新的歷史觀念。赫爾墨斯主義賦予人力量、強調人依靠神賦予的內在力量就可以達到完滿與救贖，而不像基督教的原罪觀念那樣。這種思想在一定程度上爭取到了人的解放，構成了現代進步觀念的基礎。

文藝復興時期的赫爾墨斯主義傳統與科學之間相互滲透、相互影響。赫爾墨斯主義的法術傳統對于近代科學來說，最重要的作用在于改變了人們對世界的關注點以及思考問題的傾向、意愿等。文藝復興時期法術師身份的提高側面反映出了當時人們對于法術的看法發生了改變，正是這種轉變使得人們對待理性思考與實際應用的態度也相應發生改變。實際操作不再被視為是低下的，而是被提升到與理性思考同樣的高度，推動了實用科學的產生和發展。這種對于理性思考與實際操作的態度的轉變和意愿傾向即是赫爾墨斯傳統對近代科學的興起起到的最具有現代意義的進步作用。

參考文獻：

[1]劉曉雪.布魯諾再認識[D].北京：清華大學，2005：7.

[2]艾倫·G·狄博斯著，周雁翎譯.文藝復興時期的人與自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18.

[3]劉曉雪，劉兵.布魯諾再認識——耶茨的有關研究及其啟示[J].自然科學史研究，2005，（03）：259-268.

[4]艾倫·G·狄博斯著，周雁翎譯.文藝復興時期的人與自然[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0：104-105.

[5]劉曉雪.布魯諾再認識[D].北京：清華大學，2005：45.

作者簡介：

謝瑋璐，女，漢族，廣西欽州人，碩士研究生，廣西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方向：科學技術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