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簡·奧斯丁的《諾桑覺寺》采用的是公開的敘述者以及外露的敘述聲音,在敘事策略上與她的其他幾部作品相較,具有明顯的不同之處。《諾桑覺寺》以其特色鮮明的敘事策略,構建了女性身份,突出了作者的在場,獲得了作者的權威。但是由于出版受挫的原因,簡·奧斯丁在此后的作品中成功地完成了對敘事策略的調整。
【關鍵詞】 簡·奧斯丁;《諾桑覺寺》;敘述者;敘述聲音
【中圖分類號】I56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12-0009-02
簡·奧斯丁(Jane Austen 1775—1817)是英國十九世紀初期杰出的小說家,她的小說背景大都發生在鄉村,講的多是婚戀故事,所以人們常把奧斯丁的小說比作“二寸牙雕”。她一生寫出六部長篇小說,它們分別是1811年出版的《理智與情感》,1813年出版的《傲慢與偏見》與《曼斯菲爾德莊園》,1815年出版的《愛瑪》,以及1818年出版的《諾桑覺寺》和《勸導》。
在這六部小說中,《諾桑覺寺》的出版屢遭挫折。這部作品的初稿寫于1798— 1799年,當時奧斯丁在25歲左右。1803年,奧斯丁對小說做了修改,并將其賣給倫敦的一個出版商,但不知為何緣故,小說并未出版。1809年,奧斯丁為這部小說的出版奔走未果。1816年,她的哥哥亨利·奧斯丁(Henry Austen)買回了《諾桑覺寺》的版權。1817年,奧斯丁病逝,終年41歲。1818年,經亨利 ·奧斯丁反復斡旋,小說終于得以出版。
這部作品的出版厄運對奧斯丁的寫作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她在以后的創作中調整了敘事策略。讀過《諾桑覺寺》的人會發現它同其他五部作品相比,在敘述者和敘述聲音等方面有很大的不同。
一、《諾桑覺寺》采用的是公開的敘述者
《諾桑覺寺》采用第一人稱指稱自己,作為敘述者的“我”在作品中頻繁出現,這種情形在其他的作品中并不多見。有人曾對奧斯丁的作品進行了關于敘述者形式的統計:除了在《曼斯菲爾德莊園》的結尾出現了一連串的“我”,在《傲慢與偏見》《理智與情感》以及《勸導》中,各自出現過一次“我”,而在《愛瑪》中,作為敘述者的“我”甚至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奧斯丁在《諾桑覺寺》第五章旗幟鮮明地表達了對傳統小說家虛偽心理的嘲諷和不屑:“我不想采取小說家通常采取的那種卑鄙而愚蠢的行徑,明明自己也在寫小說,卻以輕蔑的態度去詆毀小說。”
在那個時代,小說還未發展至今天的地位,尤其是不少男性作者對這種寫作形式充滿偏見,而奧斯丁不僅熱愛小說這種寫作形式,同時還盛贊新小說,她說,在這些小說作品中,智慧的光芒被深深展示了出來,因為在小說中,小說家用了最為精湛的語言,用幽默的筆調,對人性的千姿百態進行了最為透徹的描述和理解。
同時,她提到了一伙被誹謗的女性作家,并聲言自己也將加入其中:“讓那些評論家窮極無聊地去咒罵那些洋溢著豐富想象力的作品吧,讓他們使用那些充斥在報章上的種種陳詞濫調去談論每本新小說吧。”奧斯丁號召這些被誹謗的女性作家團結起來,因為這是一個整體,她們正在遭受殘害,所以“我們可不要互相背棄。”
接下來,奧斯丁繼續對部分不從事小說類寫作的傳統文學作品作者進行了抨擊,說他們詆毀小說家的才華,貶低小說家的創作,蔑視小說家的作品,而他們自己的作品只是東拼西湊,毫無創造力。她甚至大膽地針對社會大眾對所謂經典文學作品的盲目推崇發出質疑。
這段文字雖是奧斯丁的“離題之筆”,而且是她所有已經發表的小說作品中最為為冗長的一段離題表達,但是它一針見血,為小說進行激烈辯護。年輕的女作家此時雖然還未正式發表過自己的文學作品,但她大膽地、毫無避諱與保留地公開了自己不流于世俗的、敢于向所謂權威挑戰的文學主張,因此,這段文字被后來的人視作是小說家的“獨立宣言”。
那個時代不僅是小說發展面臨的困境時代,更充斥著對性別的偏見。在那個時代,女性被囿于家庭瑣事之中,沒有社會話語權,甚至被排除在寫作大門之外,這一切都被認為是男性的專屬權利。
但是,奧斯丁在自己的作品中用公開的、外露的、以女性身份為主體的作者型的敘述者,置身于女性視角的中心之中,用非常強烈的、近乎咄咄逼人的敘事手段,表達自己的見解,對男性文學傳統權威發起挑戰。
奧斯丁在《諾桑覺寺》中寫道:“文學理所當然是女性從事的職業。”這種宣稱,這種對傳統文學的顛覆,非常直白和大膽。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出版商不愿意出版奧斯丁的《諾桑覺寺》,因為他們對此書的出版和銷售前景也顧慮重重吧。
二、《諾桑覺寺》采用的是外露的敘述聲音
奧斯丁在《諾桑覺寺》中,采用的是外露的敘述聲音,無論是在小說虛構問題上,還是對于女性問題,作為敘述者,經常暢所欲言并且公開表達評論,公開的敘述者直言不諱,為婚姻、為女性地位多次發聲。《諾桑覺寺》在開篇就寫道,《諾桑覺寺》的女主角形象并不是傳統的小說及文學作品中的女主角那種形象,因為,“她的家庭出身,父母的性格。她自己的品貌氣質,統統對她不利。”這句話用否定的話語,側面對當時的小說人物塑造傳統進行嘲諷——小說一般會將女主角塑造成一位美麗優雅、智慧大方、集多種優秀品質于一身的人物。緊接下來的是一段嘲弄之語,它不僅針對各個女主人公,而且也針對像亞歷山大·蒲伯、托馬斯·格雷、詹姆斯·湯姆森、莎士比亞這樣的作家。據說這些作家的作品是女主人公們的必讀書:女主角只需要記住其中的錦言妙句,就可以應付千變萬化的人生。奧斯丁在《諾桑覺寺》中還辛辣地諷刺了塞繆爾·理查遜(Samule Richardson),因為他的書信體小說《帕美拉》(Pamela)表達出一些陳舊腐朽的令人作嘔的婚戀觀,例如在男人沒有向女人表白之前,女人不應當先愛上男的,否則就是很不得體的事
總之,《諾桑覺寺》中的敘述者經常直言不諱地發表自己對性別和文學本身的議論,屢次發出女性的“聲音”。但在后來的小說中,我們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敘述者,敘述者開始有意識地保持沉默,他們不再發表關于婚姻大事和女性地位的鴻篇大論,我們只能在小說中女性人物的話語讀到片言只語。
在《傲慢與偏見》中,夏洛蒂說:“婚姻幸福完全是偶然的。即使雙方在婚前就十分熟悉彼此的性情,或者性情十分相似,這一點兒也不會增添她們的幸福。”凱瑟琳夫人說:“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讓女兒繼承財產。”
在《勸導》中,史密斯夫人說:“人生在世,男男女女為金錢而結婚的現象太普遍了,誰也不會感到奇怪。”在《曼斯菲爾德莊園》中,瑪麗·克勞福德說:“不管是男方還是女方,結婚的時候,一百個人中不上當的連一個都沒有。”在《愛瑪》中,愛瑪說:“一個獨身女人如果收入微薄一定非常可笑,準會惹人討厭,老處女!正好是少男少女的笑柄;不過一個富有的獨身女人從來都受人尊敬,可以像任何人一樣聰明解事,一樣讓人愉快。”
正是因為《諾桑覺寺》在出版上所面臨的困難,迫使奧斯丁在敘述聲音上做出調整,小說中的敘述者不再直接出面來講述和評論,而是借助小說中的人物之口側面表達自己的觀點和看法,譴責那個男權時代的不公。在以男性一統天下的社會里,女性的聲音實質上就是一個爭取社會權利的問題,一個會引發意識形態發生激烈沖突的社會問題。因為男權世界拒絕和排斥女性聲音,奧斯丁在她此后的寫作過程中不再以敘述者的身份公開發表對其他作家和作品的看法與評論,以此減弱甚至是隱藏作者型的敘述聲音,從而降低作者權威。
《諾桑覺寺》遲遲不能出版,使奧斯丁的寫作熱情大大受挫,從1803年到1811年之間的9年中,她幾乎什么東西也沒有寫。在寫《諾桑覺寺》之前,奧斯丁已經完成了《理智與情感》的初稿。1811年,在對初稿作了相當大的改動之后,《理智與情感》終于成了她的第一部出版的小說。1813年,《傲慢與偏見》也得以出版,當然,在出版前,奧斯丁對這部小說也做了徹頭徹尾的改寫,這部小說最初取名為《第一印象》,采用的是書信體的寫作形式,而不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樣子。
簡言之,《諾桑覺寺》在出版上所面臨的困難,迫使奧斯丁不得不在敘事手法上有所改變。我們在她以后的作品中,只能找到一個隱蔽的、含蓄的、行蹤不定的敘述者,而且敘述者不再發表公開議論,作者型的敘述聲音從此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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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桂琴,女,漢族,湖北隨州人,江漢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