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楊琳



摘要:宋代以文治國,文人階級的興起使其對于文房用具的需求增加。文房四友中的筆墨紙硯,除硯臺外都屬消耗品,唯硯長存,故與硯臺配套使用的硯滴也備受文人青睞,這其中瓷硯滴的發展也深受宋代文化的影響。
關鍵詞:瓷硯滴;宋代;文化
中式的書寫水為載體,研墨、蘸筆,故當筆墨紙硯出現之時,硯滴——這一為滴水入硯而發明的器物也隨之出現。硯滴最晚于漢代便已出現,西漢劉歆《西京雜記》中稱其為書滴,[1]至宋代,因其文教發達,書畫盛極一時,硯滴已為書房案頭不可缺少之物。
1、宋代瓷硯滴的發展
漢代硯滴多為玉制和銅制,東漢后期真正意義上的瓷器燒制成功使人們開始以瓷制硯滴,但當時制瓷中心集中在南方的浙東地區,而統治中心處于中原地區,是故東漢直至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瓷硯滴皆在南方使用,目前考古所見大都在江浙一帶出土。隋唐時科舉制度的產生使得硯滴使用較前代更為普遍,兼之南青北白制瓷系統的產生使得瓷硯滴開始進一步的發展。到了宋代,隋唐氏門閥氏族制度的崩塌使得寒門、庶族接替氏族宋代權力核心的主體,加之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為宋代“重文輕武”的政治格局奠定了基礎,也成就了宋代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文房文化的高峰。與宋代高超文化造詣相對的即是積貧積弱的國力,連年的戰火使得文人內心極度不安,滿腹經綸卻難以報效國家,苦悶之余以陶淵明為代表的隱士生活使他們看到另一番天地,但宋代文人是軟弱的,他們不能完全逃離世俗的生活,于是白居易所引導的“中隱”生活給予宋代文人隱匿生活的新方向,“徒留一虛職爾”使他們流于俗世又不至捉襟見肘,故宋代文人于書房之中消耗漫長的時光,書房從此成為文人的精神家園。
宋人以“文房四友”稱之筆墨紙硯,非“寶”而為“友”,表明在宋人眼里,文房用具已不僅是物品,而是知己心意、與之為伴的好友。文人于書房中揮灑筆墨,小小硯滴因此成為書齋案頭不可缺少之物。宋人崇古且好器,明代文人文震亨在其著作《長物志》中描寫到:“古人制器尚用,不惜所費,故制作及備,若非后人茍且。”[2]宋代上層社會如上所說對硯滴的材質崇尚漢制,以銅、玉為佳,而后人們發現銅性猛烈,以銅制硯滴極傷筆豪,但循古制使得銅制硯滴依舊被生產,只是作為陳設器裝點案頭;宋代由于北方大部分地區由遼、金所統治,失去主要玉脈,故玉制雖好但畢竟價格昂貴;又文人清高,金銀制品向以為俗;再加之宋朝時二元配方的使用使得制瓷技藝大大提高;以上種種使得瓷質硯滴以其優良的品質,出色的性價比受眾廣泛。
2、宋代瓷硯滴的造型文化
宋代瓷硯滴以壺形和仿生形為主。壺形中的鳳首壺型多在壺流或頂部進行裝飾,捏塑和堆塑工藝制成;鳳首壺盛行于唐代,有兩個脈絡,一是源于西域傳入的金銀器造型,是中西結合的產物(圖1),從中可看出大唐以磅礴的心態對外來文化的包容,二是源于魏晉南北朝的雞首壺(圖2)。宋代的鳳首(圖3、圖4)與唐代相比柔和許多,壺體也更加小巧。執壺型仿注子造型(圖5),多為小直口,腹身飽滿,模印花紋飾之,皆為一手所控,極好控制出水量。
仿生形因硯滴本為盛水器故多見水生動物形,如蟾蜍、摩羯魚、龜等,其中以蟾蜍形最為多見,蟾蜍硯滴自漢代開始出現,盛行于魏晉南北朝時期,西漢末《五經通義》載:“月中有兔與蟾蜍何?月,陰也。蟾蜍,陽也。而與兔并明,陰系陽也。”[3]表明當時蟾蜍是月亮的化身,嫦娥奔月這類升仙問道的神話故事也賦予蟾蜍濃厚的生死意味,加之古人對于“三生萬物”中“三”這一數字的崇拜,漢代蟾蜍硯滴為三足(圖5);魏晉南北朝時期蟾蜍硯滴為四足,蟾身與器身相連,蟾首位于腹部中央,上方帶觸角一對(圖6),《抱樸子?內篇》載 :“肉芝者,謂萬歲蟾蜍,頭上有角...帶其左手于身,辟五兵...”[4],說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戰亂使這一時期的蟾蜍不再如漢代般象征長生而更是成為力量的象征可以達到“辟兵”即躲避兵器傷害的功效。唐代硯滴中少見蟾蜍形硯滴,許是因為大唐國力雄厚本就不需蟾蜍來達到“辟兵”之效,也可能是唐時信奉佛教,佛家講輪回而非長生。蟾蜍硯滴發展至宋代再度恢復成三足,(圖7),這是因為宋人承繼古代對于“三”的崇拜,同時神化了三足蟾蜍,宋人祝穆所著《事文類聚》中寫道:“蟾蜍,三足蛤蟆也...《蟾蜍賦》稱其異則畫地成川,語其神則登天入月。”[5]表明宋人對于三足蟾的神化與崇拜,宋代蟾蜍硯滴蟾首之上也帶有一對倒鉤肉角,表達了兩宋戰亂之時人們期望借助魏晉時蟾蜍的“辟兵”之效來強盛國力。
3、宋代美學文化對瓷硯滴造物觀的影響
時代的審美由社會主體引導,宋代祐文抑武的統治政策使得君王放權予士大夫階層幫助自己鞏固政治地位,宋代文人何其清醒,他們明白手中權力來自于他們所掌握的文化,而文化要長存必須是包容的、進步的,這種寬容的心態使得他們擁有極其開放的審美情懷。清醒和寬容使得宋代文人眼中的美是落到實處的,是事物本身,所以宋人的美學觀是人融合自然之美,宋代瓷硯滴之中釉色之美正來源于此,人工造就的陶瓷卻在燒造過程中盡享自然之為,美若天成。他們遵循順應物形,應時自然,所以宋代瓷硯滴形制多樣,尤其是仿生形,犀牛駝龜(圖8),童子騎牛(圖9),金瓜葫蘆(圖10)等各物形通過匠人的巧手被制造,自然界中的和諧與共在小小硯滴中得到了體現。在這其中也包含了文人寄情于物的美學思考,宋代瓷硯滴的制作實在是巧妙,一是在口部設計有一小孔,運用虹吸原理,二是注水后直接添水,二者皆可達到精準控水的目的。使用硯滴的過程對文人來說是一種雅致的享受,既可把玩清賞怡養情操,又完美詮釋了人融合自然之力對器物的把控,宋代美學不止影響瓷硯滴的釉色和形態,也于應用中展現那種人器合一之美。
結語:“硯滴”工序精細,金銅玉石皆可琢制,然皆不如瓷器最為適用。宋代瓷器古樸深沉、素雅簡潔卻又千姿百態,有宋一代的瓷硯滴在擴展其實用價值的同時也體現了宋代文化藝術的精髓。
參考文獻:
[1](西漢)劉歆著,(晉)葛洪編:《西京雜記》,中國書店出版社,2019年
[2](明)文震亨《長物志》.金城出版社.2010徐長青:《景德鎮湖田窯作品集》【M】湖北美術出版社.2005
[3](唐)歐陽詢等:《藝文類聚》引《五經通義》,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