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不”新的義位變體——“如果不是”即要不與假設連詞“要不是”有著密切的關系。本文從“三個平面”的角度,采用對比分析的方法,通過分析要不和“要不是”在句法結構、語義結構、語用功能三個方面的異同,以此揭示要不在“三個平面”上的特點。在句法結構上,要不以單獨使用的銜接方式連接部分含有[+受益]語義特征的介詞短語或分句、動詞短語或分句;在語義結構上,要不主要有兩種語義結構模式【A,要不B,C】和【要不B,C】,語義關系為【(A|)要不B||C】;語用功能方面要不具有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邏輯關系連接功能(順接和逆接)、追加補充的功能(僅限于【A,要不B,C】中)、假設性斷言功能。
關鍵詞:要不;要不是;“三個平面”;對比分析
一、引言
“要不”和“要不是”作為“要X”類連詞中的重要成員,因其特有的語法化進程及在語篇中多樣的連接功能受到許多學者的重視。對“要不”和“要不是”的研究既有單獨研究,如:陳若君(2000)、史金生(2005)、馬明艷(2005)、田寧(2018)等。也有對比研究,如毛修敬(1983)、俞鳴蒙(1984)等。同時筆者發現,在對比研究中,學者們一致認為“要不”和“要不是”兩者“功能很不同”。通過分析文獻,筆者發現學者們在對比分析時多是從“要不”的“否則義”、“或者義”、“建議義”、“難怪義”出發將之與“要不是”對比。我們知道“要不”和“要不是”作為現代漢語口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連詞,其高頻的使用率使得他們在動態的言語交際中發生新變化。尤其是“要不”產生了新的義位變體,表示“如果不是”,這一變體與“要不是”有著極為密切的聯系,筆者將之命名為要不。關于要不的論述筆者在《“要不”新探》中有詳細的闡述,本文不再一一贅述。因此,筆者認為在漢語韻律機制作用下,【要不是】中“是”虛化基礎上雙音化而來的要不與“要不是”既有區別又有聯系。基于此,筆者以“三個平面”理論為指導,參考田寧(2018)的《“要不是”的語篇分析》,從句法結構、語義結構、語用功能三個方面將要不與“要不是”進行對比,通過分析要不與“要不是”的異同,揭示要不在“三個平面”上的特點。
二、要不在句法結構方面的特點
雖然“要不是”中“是”的虛化導致要不的產生,但要不作為連詞的句法結構卻和“要不是”有共性也有不同。田寧文章指出:“要不是”連接的語言單位具有多層次性,既可以銜接句法成分組成單句,也可以銜接單句、復句、句群、篇段。銜接方式有單獨使用、重復使用,同類連用和搭配使用四種方式。我們通過分析BCC語料庫要不548條語料發現要不銜接的語言單位、銜接方式遠不如“要不是”豐富多樣。
(一)要不銜接的語言單位
1.要不+介詞性短語
要不后面可以接介詞短語,如:
[1]這些天煩惱的事情特別多,【要不】為你,我真想去死。死的念頭在我腦中想過多回。(王小波《東宮·西宮》)
[2]我恨你的娘刺骨,【要不】為你愛我,我要叫她認識我的厲害!(謝冕《徐志摩名作欣賞》)
例[1]“為你”是表目的的介詞短語,例[2]“為你愛我”是表原因的介詞短語,都是介詞短語。
2.要不+動詞性短語
要不后還可以接動詞性短語,如:
[3]我們到意大利去的事情我剛才已經說過了。【要不】虧那一次旅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亨利克·易卜生《玩偶之家》)
從田文可知“要不是”除了可銜接介詞短語、動詞短語外,還可銜接名詞性短語,如:“【要不是】中國的及時支持,疫情會比預想的更加可怕。”(《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2日),如果將這里的“要不是”換成要不,從語感上就有很大的違和感,不符合漢語的表達習慣,合格性較低。由此可見,要不不能銜接名詞性短語,只能銜接介詞短語和動詞短語。
3.要不+分句
要不后不僅可以銜接短語,還可以銜接分句,組成復句。一般構成“要不+前分句,+后分句。”的模式,且“要不”常常位于前一分句句首。
[4]【要不】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來的,我要說出不好的來了。做娘的人,總指望姑娘的終身有靠。(張恨水《歡喜冤家》)
例[4]中“你是我肚子里生下來的”是既定事實,“要不”虛擬否定這一既定事實后,推出“我要說出不好的來了”這一結果,而“我要說出不好的來了”這一情況是現實中沒有發生的。
(二)要不的銜接方式
田寧指出“要不是”的在語篇中的銜接方式有單獨使用、重復使用,同類連用和搭配使用四種方式。通過前文所舉實例可以發現,不同于“要不是”,“要不”在語篇中的連接方式主要是單獨使用。
(三)要不銜接的局限
同時,我們也可以發現要不銜接的類型是很受限制的,主要是銜接表原因或目的的介詞短語或分句,以及由“(多)虧”引導的動詞短語或分句。進一步分析我們發現,無論是表原因還是表目的抑或是由“多虧”引導的短語或分句,語義中都含有[+受益]的語義特征,根據分句中對象的不同,要么是說活方受益,要么是聽話方或第三方受益。如:例[1]是“說話方受益”。例[2]、[3]是“第三方受益”,例[4]是“聽話方受益”。但是,并不意味著“要不”句中,語義含有[+受益]的語義特征的短語或分句都是要不。如:
[5]“你不怕男人回來打你?”女人嗤地一笑:“他敢?要不靠他叔,窮的打一輩子光棍呢。”(廉聲《月色猙獰》)
例[5]中“要不靠他叔,窮得打一輩子光棍呢。”中也含有[+受益]的語義特征,屬于第三方受益。看似可以切分為【要不+靠他叔】理解為“如果不是靠他叔”,但我們知道“靠”的否定形式為“不靠”,故目前將之切分為【要+不靠他叔】更符合現代漢語的句法特征。其實,從這里也可以看出【要+不V】這一跨層結構正處在向要不的演化進程中。
總的來說,在句法結構方面,要不的銜接成分和銜接方式都受到很大的限制,主要以單獨使用的方式銜接部分含有[+受益]語義特征的介詞短語或分句、動詞短語或分句。目前從已有的語料中發現的僅限于銜接以“為、為了、因為、虧(了/得)”引領的短語或分句。
三、要不在語義結構方面的特點
李芳杰(2003)指出:無論是語素、詞、詞組還是句子和篇章,其內部成分與成分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語義關系,形成一定的語義結構,通過一定的語義形式表現出來。本文重點探討要不在篇章層面的語義結構,包括要不在語篇中的語義結構模式以及語義關系。
(一)要不在語篇中的語義結構模式
1.A,要不B,C。
[6]她又是笑又是嚷,老愛談些別人的事情。她告訴大家——楊美琴招待客人,【要不】虧得大蘿卜,早就給警察抓去了。(張天翼《夏夜夢》)
可以看出,A是一個具體的事實,在語篇中作為要不后面兩個分句的語義背景,通過要不虛擬否定B后,斷定C發生的情況為真。其完整的語義成分包括:A,B,非C;要不B,C。語義結構為:【A,(B),(非C);要不B,C】(“()”表示省略,即下文中畫橫線的部份)。例[5]完整的語義結構為:楊美琴招待客人(A),虧得大蘿卜(B),才沒給警察抓去(非C);如果不是虧得大蘿卜(要不B),早就給警察抓去了(C)。但在實際的語言交際中,由于語言的經濟性原則的制約,省略了B和非C,只出現了【A,要不B,C】。基于“楊美琴招待客人”這一事實,通過要不虛擬否定B,斷定C就會發生,即“(楊美琴)早就給警察抓去了”發生的情況為真。
2.要不B,C。
例[1][2][3][4]都屬于【要不B,C】這一模式,通過分析我們可以發現,要不B,C這一語義結構模式只是缺少了A這一語義背景,但仍是處在一個虛擬的否定性斷言的語段中,完整的語義成分為:B,非C;要不B,C。語義結構為:【(B),(非C);要不B,C】。B和非C之間有因果關系,隱含在語篇之外,是由句內出現的要不引領的兩個分句,通過虛擬否定B,斷定C發生的情況為真去承擔B和非C之間的因果關系,遵循經濟原則從而省略,只剩下【要不B,C】。例[4]完整的語義結構為:因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來的(B),我才沒有說出不好的來(非C);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肚子里生下來的(要不B),我要說出不好的來了(C)。通過要不虛擬否定B,斷定C就會發生,即“我說出不好的來”發生的情況為真。
(二)要不在語篇中的語義關系
通過觀察語料我們發現要不銜接的語篇中有【A,要不B,C】和【要不B,C】兩種語義結構模式,根據上文的分析,我們知道兩種模式存在一定的聯系,A作為一種語義背景,可出現可不出現,當A不出現時就會變成【要不B,C】。因此我們分析兩種模式的語義關系時,從【A,要不B,C】模式入手即可。具體分析如下:
1.【A】與【要不B,C】的語義關系
A作為語義背景,看似與要不B,C沒有明確的語義關系,但是放在整個語篇中,通過具體的語境我們發現A與要不B,C存在著因果關系,即【A|因果要不B,C】,A表示原因,要不B虛擬否定影響原因的例外因素,產生C這樣的結果。即有B這個例外因素,C不會發生,沒有B這個例外因素,C會發生。如例[2]中“我恨你的娘刺骨”是原因,這一原因可能會產生“我要叫她認識我的厲害”即“報復她”這一結果。沒有“你愛我”這個例外因素,“我會報復她”;而有了“你愛我”這一例外因素的影響,“我不會報復她”。上文中例[6]亦是如此,“楊美琴招待客人”是原因,這一原因可能會產生“給警察抓去了”這一結果,由于受“大蘿卜(幫助)”的影響,才沒給抓去。
2.【要不B】與【C】的語義關系
我們可以看出要不B和C之間的基本語義關系是假設關系,即【要不B|假設C】,要不B說明某種假設存在的條件,C用來表示通過前面的假設可能產生的結果或者得出的推論。如例[3]中“【要不】虧那一次旅行”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之間是假設關系,可以用表示假設關系的“如果不是”替換要不,并不會影響句義。同時,我們也發現,除了表示假設關系的基本語義關系之外,“要不B”和“C”之間還存在因果關系。B描述的是某種既定的客觀事實,C是因為虛擬否定B而形成的一種結果,存在因果關系。有時候會有“因為”、“為”等表示因果關系的連詞與要不共現。如例[4]“你是我肚子里生下來的”是客觀事實,通過要不虛擬否定這一事實后,形成“我要說出不好的來”這一結果。也就是說,【要不B,C】中假設關系是【要不B】與【C】的基本語義關系,在此基礎上【要不B】與【C】之間還存在因果關系因此我們認為從整體上看【要不B】和【C】之間是一種假設中內蘊因果的關系,即【要不B|假設(內蘊因果)C】
通過分析探討要不的語義結構,我們知道要不在語篇中的語義結構模式主要有兩種:【A,要不B,C】和【要不B,C】。由于A作為意義背景,可出現可不出現,故我們只從【A,要不B,C】模式入手闡述【A】、【要不B】、【C】所存在的語義關系,他們的語義關系為:【(A|因果)要不B||假設(內蘊因果)C】(“()”表示可以省略)。而在田文中“要不是”的語義結構和語義關系遠比要不要復雜多樣,得出“A”與“要不是B+C”之間的語義關系主要有五種,分別是解釋關系、因果關系、轉折關系、條件關系、復指關系;“要不是B”與“C”之間的語義關系分為基本語義關系即假設關系,其他語義關系分別是選擇關系、解釋關系、讓步關系、因果關系。
四、要不在語用功能方面的特點
雖然筆者主張要不與“要不是”密切相關,但并不意味著要不具備“要不是”所有的語用功能,也不意味著要不具備的語用功能一定是“要不是”所具備的語用功能之一。田寧分析了“要不是”五種語用功能: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邏輯關系連接功能,“主觀化”的表達功能,指明預設功能,追加補充功能。那么,要不具備哪些功能呢?我們結合具體例句來進行分析。
(一)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
語用學上,信息包括兩類:一類是舊信息,一類是新信息。舊信息是“發話人認為受話人已經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因為在語境中實際存在,或者已經在篇章中提及)”(BrownandYule,1983:154),新信息是指“發話人認為受話人不知道的信息”。而新信息中的焦點,是發話人認為的所要傳達的最重要的信息成分。試看例[3]“托伐的命保住了”是大家目前共知的舊信息,“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是新信息,“虧那一次旅行,要記住那一次旅行”是焦點,是說話人最想傳遞的最重要的成分。由此可以看出,要不作為語篇連接成分,在引出新信息和焦點信息時,主要起到了表達了說話人的主觀態度和觀點,和期望聽話人認同自己觀點的作用,和“要不是”一樣具有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
(二)邏輯關系連接功能
要不作為連詞,在語篇中自然能起到連接前后文,使語義表達清晰,語義結構緊湊的作用。廖秋忠提到“現代漢語篇章中的邏輯連接成分可分為三大類:順接、逆接和轉接”。根據田寧的分析我們發現“要不是”在語篇中連接分句時具有順接、逆接的邏輯連接功能,連接句群、篇段時具有轉接的邏輯連接功能。因此,我們依據上文提到的要不銜接短語和分句可知,要不可能具有順接或逆接的邏輯連接功能。
我們結合上文例句進行分析:如例[3]前句交代了“去意大利”的事情,后面用要不順接,表達出“如果不是虧那一次旅行,托伐的命一定保不住”前后語義清晰,表達連貫,要不具有順接的功能。再如例[2]“我恨你的娘刺骨”暗含“我會報復你娘”與后文“要不為你愛我,我要叫她認識我的厲害!”即“我沒報復你娘”在語義上是相反的。因此,要不也具有逆接的功能。由此可知,要不也具有邏輯關系連接功能,但不同于“要不是”,它只有順接和逆接的連接功能,沒有轉接的功能。
(三)假設性斷言功能
筆者在《“要不”新探》中認為隨著要不新的義位變體的在言語交際中的運用,要不擁有的新的語篇連接功能——假設性斷言功能。且要不的假設性斷言功能與“要不是”的語篇連接功能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一方面,要不的假設性斷言功能是在“要不是”的“主觀化”的表達功能和指明預設的功能的基礎上升華而來。另一方面,要不的假設性斷言功能是由于“是”作為強調標記省略后,根據語篇中的上下文語境,利用補償機制,將強調意味附在了要不上,從而使要不具有了假設性斷言功能。
(四)追加補充的功能
在話語交際過程中,說話人為了更準確更清晰地將自己要表述的信息傳達給聽話人,經常會在后文進行一些補充性的解釋說明。前文在分析要不的語義結構時,我們概括出【A,要不B,C】這一語義結構模式,其中A是要不B,C兩個分句的語義背景,之間含有一定的因果關系,也就意味著要不引領的兩個分句對A進行補充說明,有一定的追加補充的語用功能。如上述例[6]通過“【要不】虧得大蘿卜B,早就給警察抓去了C”兩個分句對“楊美琴招待客人A,”這件事產生的后果進行追加補充。但是在【要不B,C】語義結構模式中,由于要不位于句首,沒有需要進行解釋補充說明的成分,因而不具備追加補充的功能。
總的來說,通過“要不是”和要不在語用功能上的對比,我們可以發現,要不和“要不是”在語篇中都具有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邏輯關系連接功能、追加補充的功能。但是在進行邏輯關系連接時要不只能順接和逆接,不能轉接。此外,只有在【A,要不B,C】這一語義結構模式中才有追加補充的功能。而要不的假設性斷言功能是在“要不是”指明預設和“主觀化”表達功能上的升華,有聯系也有區別。
六、結論
通過將要不與“要不是”在句法層面、語義結構層面、語用層面進行對比,我們得出要不在“三個平面”具有以下特點:句法結構方面,要不以單獨使用的銜接方式連接部分含有[+受益]語義特征的介詞短語或分句、動詞短語或分句且目前僅限于銜接以“為、為了、因為、虧(了/得)”引領的短語或分句;語義結構方面,要不主要有兩種語義結構模式【A,要不B,C】和【要不B,C】,兩種模式存在一定的聯系,A作為一種語義背景,可出現可不出現,當A不出現時就會變成【要不B,C】。故筆者將兩個模式的語義關系整合為【(A|因果)要不B||假設(內蘊因果)C】;語用功能方面,要不具有凸顯新信息焦點的功能、邏輯關系連接功能(順接和逆接)、追加補充的功能(僅限于【A,要不B,C】中)、假設性斷言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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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俞鳴蒙.也論“要不是”和“要不”[J].語言教學與研究,1984(02):48-50.
注釋:
①俞鳴蒙.也論“要不是”和“要不”[J].語言教學與研究,1984(02):48-50.
②田寧.“要不是”的語篇分析[D].山東師范大學,2018.
③廖秋忠.廖秋忠文集[C].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2.
作者簡介:劉曉君(1990年07月05日-),女,漢族,四川成都人,學歷:在讀研究生,單位:西南民族大學,研究方向:對外漢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