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飛翔（組詩）

李東海，祖籍陜西武功縣人，1960年出生在新疆沙灣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出版詩集《自我觀照的候鳥》《心靈的守望》《子夜的繆斯》《李東海短詩選》，詩歌評論集《詩人的那張臉——中國當代詩人四十家賞析》《新疆詩人的那張臉——新疆詩人三十家賞析》。

李奕，80后，大學漢語語言專業畢業，《西部》雜志社文學編輯。有散文和文學評論發表。

自畫像

朗誦

用高音朗誦

生活美好

生活多么美好！

可生活

是我走不進的天井

絢麗繽紛，多彩斑斕

生活

走在時間的廊坊

一幕

一幕

而我

走在廊坊的背面

步步緊逼，踉踉蹌蹌

朗誦

我用破鑼嗓子

高聲朗誦

歌唱明天

我一鑿一鑿地敲擊

黑鐵一樣的巖石

那是

生活的天井嗎？

我一步一步

走進時間的黑洞

打探著明天

那是生活的天井嗎？

朗誦

生活像我穿舊了的褲子

臟臟兮兮

破破爛爛

最后連我的肉體，一起燒掉

我的朗誦

才開始停下

而生活依舊

又一個姓李的

又走上舞臺

在高聲地朗誦

杜甫草堂

拜謁草堂

我是帶著唐詩的清香

一路走來

您，可能還走在安史之亂的路上

悲困交集

您的流亡

讓大唐的身子都瘦了一圈

大唐從此，不再聲名浩蕩

您的苦

就是唐詩的苦，雪雨風霜

披荊斬棘

可您寫下唐詩的筆，筆筆生光

您的苦

讓整個的唐朝，都令后世汗顏

草堂

一直都是一部唐詩

在歲月的風里

被高聲朗讀

走進或者走出

我們聽到的都是唐詩的聲浪

青銅騎士

——紀念普希金誕辰200周年

青銅騎士

騎著青銅的烈馬奔馳在俄羅斯草原

青銅時代

鑄造了青銅的巨人屹立在莫斯科廣場

二百年過去了

你的生命依然常青

你皇村的故事依然鮮活

為十二月黨人寫下的詩章依然鮮亮

作為父親

作為太陽

你從俄羅斯文學的大海升起

那是沙皇統治的年代啊

亞歷山大一世的子彈，都沒射向你的胸膛

而流放

你都會讓俄羅斯的寒冬

充滿詩歌燦爛的光芒

愛自由

愛女人

你更愛詩歌

誰能玷污你的榮光

自由

大海

一個詩人的尊嚴

被你用青銅打造得金碧輝煌

你的死

都是以騎士的高貴，倒向了太陽的方向

艾略特的時光

走過哈佛

來到巴黎和倫敦

玳瑁眼鏡的艾略特

斯斯文文

艾略特是個有身份的人

被哲學羈絆，被詩歌纏繞

被微微安的小手，牽絆得搖搖晃晃

龐德伸過手

把這個窘迫漂亮的詩人拉上岸來

讓大不列顛的夜空，亮起了一個星座

艾略特在吟唱他的《普魯弗洛克的情歌》

像優雅的琴聲

艾略特在唱歌

歐洲在沉淪，龐德在寫詩

荒原在吞噬著歐羅巴的叢林和孩子

這個戴著玳瑁眼鏡的書生

怒氣沖沖地在寫歐洲的《荒原》

四月，依然像悲傷的歌劇

讓春天充滿了發霉的味道

艾略特像個放蕩不羈的殺手

讓歐洲在茫茫的荒原上

一槍斃命

《四個四重奏》終于從《金枝》里

找到了它的圣杯

找到長矛的尖刺

諾頓的莊園，永恒的黃金在閃閃滅滅

艾略特

站在1948年諾貝爾文學獎的領獎臺上

衣冠楚楚，神情自若

那天歐洲的天氣，溫暖如春

骨頭的硬度

——再讀魯迅

上初中時

我就讀了你的《吶喊》

在你的《狂人日記》里

看到了趙貴翁的狗

總是看我幾眼

但我沒有看到你的骨頭

那時

我不知道骨質還有硬度

更不知道

《阿Q正傳》里的未莊，身居何處

我長大了

我的骨頭

也隨之長大和堅硬起來

可我的骨頭

支撐不起我的一片藍天

我讀薩特

讀解構主義的本質

讀薩義德和漢娜·阿倫特

不久，我就老了

老了的骨頭，開始疏松

經不起風，也見不得浪

于是，我開始想你

想你的骨頭和鋒芒

想你在黑風惡浪里不屈不撓的脊梁

致昌耀

桃源

桃花源的故鄉

一個個頭不高的少年

偷偷地跟隨了部隊

后來就趕去了朝鮮

而這次的離家

竟然是你

永別的一念

母親的淚水

是一眼流干的清泉

走了

就走得無家可歸

無親可省

來到青海

你把《花兒與少年》

收編成冊

把詩歌的叢林精心地護養

詩歌長成了參天大樹

詩歌長出了戀愛的媚眼

詩歌也成了你軋過青海的高車

你，從白頭的巴顏喀拉走下

夬夬而行

最后

一個瘦骨伶仃的詩人

站著

竟是一座插入云霄的豐碑

倒下

卻是一條浩蕩不羈的河床

鄉愁之殤

——悼余光中

今天

我依然會為您的離去

淚流滿面

《鄉愁》

不僅是一枚回家的船票

還是一次國殤的祭奠

無論你是在那頭

還是我們在這頭

都是一次歷史最深的傷痛

傷痛

一直被時間撕裂

被意志左右

你在劇痛中呻吟

你的呻吟

是一個詩人的低吟

詩人的低吟

讓海峽兩岸的心

都在劇烈的疼痛

今天，您的離開

也讓海峽兩岸的心

都劇疼起來

疼得讓我們淚流滿面

悼洛夫

您走了

帶著一個詩魔

和半部《詩經》

但我知道

您是踟躕而行的

你舍不得兩岸三地的麗水青山

舍不得唐詩宋詞的平平仄仄

而您的《創世紀》

一直都讓我望眼欲穿

我多想一行行地誦讀你的詩入夢而睡啊

洛夫

您像我的父親

走在長安城的背后

把一個背影

留在了咸陽

讓古都的長安

像首長詩

走在現代漢語的路上

您走了

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留下一首

哭泣的詩行

在海峽兩岸的風里

踟躕徘徊

詩人多多

你從阿姆斯特丹歸來

那時，正好春風拂面

那時正值陽光明媚

詩歌在你低啞的嗓音里震蕩

白洋淀

東交民巷

知青回城的風里

都曾傳誦著你的詩歌

低音炮

爵士樂

穿透古老長城的音質

這讓陳舊的中國震驚在夢鄉

多少年后

我們才驚異于你文字的力量

我們撫摸你與北島的詩歌

誦讀一行行淬火的詩句

像看到了夜空

一道道的閃電

詩人

我們知道了你熾烈的火焰

會燒毀什么

會鍛造什么

你從阿姆斯特丹歸來

懷揣著赤子的心跳

在京都呼號和吟唱

詩歌

是你的動脈

是你生命燃燒的火焰

火焰

我再說說這熾烈的火焰

每次見到你后

我就感到你那燃燒的火焰

一團熾烈干凈的火焰

像你滿頭燃燒的銀發

看到火焰

就會自然想到你的詩歌

想到你燃燒的銀發

和你從阿姆斯特丹歸來的往事

詩人玄武

刀客玄武

年輕氣盛

他飄逸的長發

在寒風中凜冽

一個多么污濁的江湖啊

被刀客的雙腳一步步走過

詩，還是那個詩

文，依舊是那個文

玄武不同

玄武的詩文在刀刃上閃光

這是荊軻刺秦的光

是唱著易水之歌走向灞橋的光

一個刀客

一步步走過漆黑的夜晚

天沒有亮

雞沒有叫

裝睡的市民

會熬到天亮

江湖還在

詩歌還在

刀客玄武

走在夜的深處

責任編輯 胡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