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輝生

前些年,我曾在一個小單位當了幾年主官,在任職的那幾年里,那些曾經的部屬,有些人沒事就愛圍著我轉,做我愛好的事,說我愛聽的話。其實,這世上哪來無緣無故的愛。我當時就非常明白,并非自己有多大的魅力,只不過是自己當時所處的位置,對有些人而言具有可利用之處而已。說到底,那些會投機取巧的所謂聰明人,他們只是沖著利益而來的。
明白這個道理后,在任單位主官的那幾年里,我始終堅持憑良心做人做事的原則,忠實履行自己的職責,更沒拿手中的權力做過任何對不住人的交易,為人處世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不卑不亢,自認為可以拍著胸脯說“做到了問心無愧”。
但即便如此,工作過程中難免會出現苛責人、批評人,甚至是得罪人的現象。尤其是在選人用人過程中,不可能令每個人都如愿。而有些人從來都不會從自身找原因,反正沒提拔他就是不對的,只要提拔了其他人就是對不住他。因此,在當主官的那幾年,我多多少少也得罪了一些人。但不管怎么說,我還在主官崗位上時,那些靠投機取巧行事的人,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敢過多表露出來。后來,我轉崗離開了主官的位置,到其他單位開啟新的工作歷程。職位變動后洞見的那些世相百態,有的溫暖人心,有的卻令人心生寒意。
接到離崗命令后,我并沒有大張旗鼓地向大家道別,而是以休假的名義悄悄離開了單位。當得知我離崗的消息后,很多同事都打來電話或發短信表示問候,令我很是感動。“感謝在一起共事的緣分,感謝那段難忘的時光。”“雖然你轉業離開了部隊,但你永遠是我們的政委。”“政委,您對我的包容,我今生謹記。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無論何時何地,隨叫隨到。”“感謝政委教會了我做人做事。”……我深深地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并沒有他們像所說的那般完美,但那些天,我被一句又一句溫暖的問候所包圍。
同樣,我離崗的當天晚上接到了一名部屬打來的電話,當時他要向我報告一件什么事情,我跟他說:“兄弟,不好意思,我已轉業離崗了。”這位干部在電話那頭只是“哦”了一聲,就匆忙掛掉了電話。當時我也沒有多想,既然我不再是單位主官,不再管事了,他掛掉電話也屬正常。
但后來有一次參加朋友家的宴會,還是這位干部,他跑到我們這一桌來敬酒,竟然繞過我給其他每個人都敬了一遍,唯獨裝作和我不認識似的。我當時也覺得很納悶,這小子是怎么回事?我在位時他可是跟在我屁股后面最緊的一個,最喜歡無事獻殷勤。凡事皆有因果。后來一想才明白,我有兩次“得罪”了他:一次是他想立功,由于他群眾基礎太差未能如愿。還有一次是他想調職晉升,由于表現平平不符合條件未能如愿。最終他都歸結于我在特意為難他,為此一直耿耿于懷。
想到這里我倒也釋然,因為我當時堅持原則一點都沒有錯。若是光顧及他的面子違規操作,那損害的將會是更多優秀同志的感情和利益,破壞的是整個單位的風氣,那留下的后患就不僅僅是一位干部記恨我這么簡單了。
有人說,職位不過就是件演出服,遲早是要脫掉的。在位時把戲演好了,離位時才能有人緣。說實話,這個觀點我是不太認同的。職位固然是個流水席,但在位時卻不能因為考慮到離位時的觀眾緣,從而把崗位視為戲臺,你方唱罷我登場,都在逢場作戲討好觀眾,那豈不是把單位當成了游戲的舞臺,把單位的同志當成了逗樂的對象? 這樣的演戲狀態,能把單位的全面建設搞上去嗎?恐怕需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我倒是覺得職位就像一面鏡子,它時刻都在映照著我們,無論你在位還是離位,你的言行舉止均在鏡面的照射下暴露無遺,你的好與壞、善與惡都在鏡片面前原形畢現。當我們意識到職位是面鏡子時,在位時我們就會時時處處整好衣冠,維護好自己的形象,無論對與錯,鏡子里面隨時都能見分曉。就算是離開職位后出現了人走茶涼的現象,甚至是有些人從此成了陌路,那也是鏡面早就應當照出來的妖行。隨著時間的推移,泥沙俱下,所有的猙獰遲早都會在鏡片的折射下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