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花朵味道

紀紅

在濟南，我就近觀察到博士小植物園中種植的一片蜀葵生態良好，年年都能抗寒過冬。最早在小滿節氣伊始，這片蜀葵初開三朵花，眾多綠色花苞沿高直的桿子次第而生，只隔了一天一夜再去看，已然花開成林，一派榮耀，然后花期能一直延續到9 月乃至金秋10 月，真可謂連綿夏秋的花事。

一排排、一桿桿，蜀葵花開在這里那里，我數著它的花色：粉紅、玫紅、桃紅、紫紅、月白、粉白……如果各色花瓣僅僅一色統一就缺少了美感，蜀葵花色美就美在花心向外有變色，紫紅花瓣的花心處呈黃色，粉紅花瓣的呈紫紅，白色花瓣的呈現黃綠、粉紅或紫紅，最好看的是最中央托出雄蕊的地方多呈現為花瓣與花萼交互成的綠色五星狀，越看越好看。

夏日陽光熱烈燦爛，養育得蜀葵花也特有陽光的質地。宋代王镃《蜀葵》詩曰：“片片川羅濕露涼，染紅才了染鵝黃。花根疑是忠臣骨，開出傾心向太陽。”宋代楊巽齋《蜀葵》詩曰：“紅白青黃弄淺深，旌分幢列自成陰。但疑承露矜殊色，誰識傾陽無二心。”我偏愛宋代韓琦的詩：“炎天花盡歇，錦繡獨成林。不入當時眼，其如向日心。寶釵知自棄，幽蝶或來尋。誰許清風下，芳醪對一斟。”陽光本就是一種亙古無改的好品德， 而一切的好品德都在于堅貞自守。

蜀葵花的花萼、苞片、葉子和莖，都生有不顯得精致的絨毛，莖桿和葉子更是長得粗枝大葉， 博士園里種下的這個蜀葵品種，葉子簡直比向日葵的還大，卻自生一味生機潑辣和樸厚蓬勃，加之不斷開出五顏六色嬌嬈明媚的花，就是我心儀的剛柔相濟的美了。

蜀葵花本不是溫室里的花朵，天生的高大風骨、向陽精神，不允許自己在溫室里憋屈，特別具有自強不息的品格，細加欣賞就覺得它潑辣不嬌氣、明媚不晦氣、堅強不喪氣、自足不弱氣、磊落不小氣，特別有浩然之氣。

我總愛叫蜀葵花為“大地上的花朵”。其實， 地生萬物，哪種花歸根結底不是開在大地上啊， 只是蜀葵花特別具有鄉土氣息，特別樸實嬌艷， 特別清剛明亮，特別正直茁壯，特別堅韌頑強， 特別繁榮興旺，這些都是大地的品質，何況蜀葵花還是我心中親切有加的少年花、家鄉花。

老家管蜀葵花叫“秫秸花”，是因其莖桿直

立如玉米高粱的桿，老家人將玉米高粱的桿統稱“秫秸”;也叫它“一丈紅”，是因其花色多粉紅玫紅紫紅且花朵多多扶搖直上，民間稱呼多么生動形象。年少時的老家，田邊地頭、墻邊路旁、門前家院，蜀葵長夏至秋地開花， 我戴它的花、吃它的花、還吃它幼稚的果實， 蜀葵花隨生著親情，正是最讓我懷戀的少年錦時。

我也是多年后才知道老家的秫秸花是錦葵科蜀葵屬植物蜀葵的花。蜀葵蜀葵，以蜀冠名， 自有淵源。《花鏡》記載“蜀葵，陽草也…… 來自西蜀，今皆有之”，即點明了它的原產地為四川。這來自西蜀的花卻是較早走出國門而落地生根的花。據有關考據，蜀葵經古代的絲綢之路而引種到國外，如今已在世界各地遍地開花，可見人們對它的喜愛程度。

蜀葵花遍布世界城鄉，此心安處是吾鄉， 處處生長處處鄉，成為多少人家園家鄉情懷的寄托和向往，安頓了世世代代蜀內外、國內外人們的美好心靈，同一個地球村同一片黃土地， 一種花的美麗慈悲，實現了世界大同的理想， 這可真理想。

《左傳》有記：“刖鮑牽而逐高無咎。仲尼曰：‘鮑莊子之知不如葵，葵猶能衛其足。” 此葵亦指蜀葵，孔子就知道蜀葵葉大而密能遮護其根免受日曬傷害的特性，而嘆息受砍腳酷刑的鮑莊子沒能保護好自己。這“葵能衛足” 的典故，讓李白寫出題葵葉的詩：“慚君能衛足，嘆我遠移根。白日如分照，還歸守故園。” 自衛衛人，人也好花也罷，終究講個遭際，哪里就一切皆可自主的。

李時珍曰：“蜀葵處處人家植之。春初種子， 冬月宿根亦自生苗，嫩時亦可茹食。葉似葵菜而大，亦似絲瓜葉，有岐叉。過小滿后長莖， 高五、六尺。花似木槿而大，有深紅淺紅紫黑白色、單葉千葉之異。昔人謂其疏莖密葉、翠萼艷花、金粉檀心者，頗善狀之。惟紅、白二色入藥。”這里說了嫩葉可食，《本草綱目》還記有多個蜀葵花藥方子。沒吃過其幼苗，但在老家時吃過面蒸蜀葵花，自己也做過蜀葵花炒雞蛋和炒米飯，都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