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代教育治理系統化破解“五唯”頑瘴痼疾

井光進

2020年6月30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四次會議，提出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著力破除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的頑瘴痼疾。破解教育評價“五唯”頑瘴痼疾既是新時代教育改革發展的重大課題，也是加快教育現代化亟需突破的關鍵掣肘所在，需要統籌施策、系統設計、協同推進，需要以現代治理思路來整體設計制度機制，保障落地見效。近年來，山東省濰坊市作為承擔國務院、教育部等賦予的“探索校長職級制改革、推行教師職稱制度改革、教師縣管校聘改革”等一系列先行先試地區，堅持教育優先發展戰略，突出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從體制機制創新入手，全面加快現代教育治理體系建設，在克服“唯分數、唯升學、唯文憑、唯論文、唯帽子”頑瘴痼疾方面取得了比較顯著的成效。

黨委政府教育治理理念轉型升級是破解“五唯”的前提

現代教育治理體系是實現教育現代化的前提，也是破除“五唯”的基礎。“五唯”問題，表現在教育，卻與黨委政府、社會家長如何“看教育、評教育”密不可分，很大程度上黨委政府“唯什么”，教育部門和學校就追什么。濰坊市委、市政府“唯公平優質、唯改革創新、唯全面發展”的導向，為教育系統破“五唯”營造了良好氛圍。

教育評價考核指標聚焦公平優質均衡。市委、市政府對教育的評價考核指標，主要聚焦公平優質均衡，把“兩個大計”轉化為教育優先發展的實際行動。以2019年度為例，列入市對縣市區黨委、政府經濟社會發展綜合考核“大盤子”的教育指標是學校（幼兒園）布局規劃和基本建設、破解城鎮學校大班額完成率、新教師引進數量和人民群眾對教育的滿意度;列入市委深化各領域改革督查的3項指標是深化校長職級制改革、教師管理體制改革和辦學體制改革。2020年濰坊市政府工作報告提出9項重點推進、確保完成的教育民生實事，其中3項是學校建設方面，2項是提高高中學生、殘疾學生生均公用經費財政保障標準，其余4項均為深化人事制度改革、提高教師待遇方面的內容。黨委、政府考核，看的是補短板、促公平，考的是真金白銀、是改革突破，樹立起鮮明政績導向，率先垂范破“五唯”。

教育綜合督導重在督發展、督改革、督安全穩定。市委、市政府一年一度的教育綜合督導，指標緊扣“九個堅持”來設計，著重督發展、督改革、督安全穩定。發展類指標主要是中小學、幼兒園的布局規劃和建設、各類財政依法保障政策的落實;改革類指標主要是教育管理體制改革、人事制度改革、辦學體制改革等重點改革事項;底線類指標主要是安全穩定、意識形態工作、黨風廉政建設、規范辦學等方面。督導方式采取過程性的互聯網上公開“曬”、利益相關者“訪”、實地入校“驗”等方式進行，杜絕“靠材料論英雄”。督導評估結果在市人大、政協“兩會”期間公開刊發在《濰坊日報》上，擴大教育知情權、監督權，引導全社會對教育關注點由“五唯”向辦學條件、公共服務、發展活力轉變，縣域間不比升學比投入、不炒“狀元”炒公平。濰坊市雖然在山東省16個地市中公共財政收入不是最多的，但是教育投入占公共財政收入的比例卻是最高的，已連續8年超過25%。全市中小學在全省率先基本消除大班額，初中學生升入高中階段的比例達到95%以上，在2015年12個縣市區全部通過國家義務教育基本均衡縣驗收后，2019年又有5個縣市通過國家優質均衡縣省級驗收。

建立群眾對教育的滿意度評價機制，測評學校公共服務職能。把“公平對待每一位學生、促進每位學生健康成長”的價值追求落到實處。市對縣市區每年一次、縣市區對所屬學校每學期一次，全部委托第三方獨立完成。評價指標不是“升學”，也不是“分數”，而是群眾能夠耳熟能詳、感同身受的班主任工作、任課教師工作、孩子做人做事、學校安全和后勤服務質量等內容。這種隨訪調查，面向的是濰坊市120余萬學生家長，無論是考試成績好還是考試成績一般的學生家長，都可能被隨機抽取調查意見。評價結果納入市委、市政府對縣市的教育考核、對學校的績效考核、對校長的職級評價。引導黨委政府、教育部門和學校不能“唯成績、唯升學”，而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發展教育，每一名教師都要做全體學生喜歡的教師，每一所學校都辦全社會滿意的學校。山東省委、省政府對各地市民生指標的群眾滿意度調查中，濰坊市人民群眾對教育的滿意度連續8年位居省內各地市以及本市各項參評指標的“雙第一”。

辦好家庭教育，倡導新的質量觀、成才觀。讓家長成為破“五唯”的堅定擁護者、支持者、受益者。市教育局成立家庭教育科，擁有全國第一家民政部門注冊的濰坊市家庭教育聯合會，校校都有副校級“家庭教育總協調員”、有家長學校，有政府購買服務支持成立的濰坊家庭教育服務指導中心、中小學生成長導航站、青春熱線，形成“政府主導、專家引領、社會參與、市場推進”的家庭教育長效機制。開發家長教育系列教材，線上線下結合，每名家長每學期須完成4課時培訓;成立專家宣講團，每年舉辦“百萬父母重新學習做家長”活動，免費進村上門送教，在田間地頭答疑釋惑。開發“中國家長移動學校”，免費注冊使用用戶超過180萬，通過微視頻點播、APP推送、“一對一”輔導等多種方式，長年累月、潤物無聲、親子共成長，讓家長信任教育、尊重教育、支持教育，“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濰坊的學生家長重教育、家風正，呈現出“十萬人家盡讀書”的可喜局面，形成公認的家庭教育“濰坊模式”，已復制、傳播到省內外多個地區。

新時代教育評價制度體系是破解“五唯”的關鍵

教育評價必須針對不同主體和不同學段、不同類型教育特點來謀劃設計才能符合立德樹人根本要求。“五唯”如同枷鎖，校長、教師、學生深惡痛絕。破解“五唯”，應堅持“破”“立”并舉，“立”字當頭，讓利益相關者嘗到“立”的甜頭，成為“破”的主力軍，這樣的改革才能長久、有效。

創新學校評價機制。全面建立每學年一次的“常規管理+創新發展+滿意度”的學校評價體系。常規管理，列出學校必須做好、不能出現的37項底線清單，加強日常監督和累計;創新發展，對學生健康成長、教師專業發展、課程資源建設、學校文化生成、改革創新項目等方面，采取學校自主申報舉證與第三方專家核實評價相結合;辦學滿意度，則由涵蓋黨的建設、學校班子、隊伍建設、課程課堂、改革創新等多個維度的教師滿意度和家長滿意度組成，高中和中職學校增加學生滿意度。學校的考核評價結果即為校長的業績考核評價結果，作為校長職級晉升的依據，保證校長“用整個的心辦整個的教育”。對學校新的評價機制，定性與定量相結合，綜合多元，用專家評專業，一次評價聯動使用，評價者不再唯分數、唯升學、唯帽子，校長、學校自然可以按照規律辦學治校。

創新學生考試評價機制。先從中考突破，分數全部改為等級表達，將體育、藝術、實驗操作、信息技術、綜合實踐、勞動教育等納入考試。伴隨學生初中三年的綜合素質評價納入中考，與語文、數學、英語學科等值，以“量表+標志性成果+底線”機制確保結果精準公平。全部取消各類競賽比賽加分項目。考試命題體現“生活化、綜合化、學術化、人文化”導向，重點考察學生認知、創新、合作和職業能力，促使學校必須開齊開全開好各類課程，促進學生全面發展。將等級評價、綜合評價延伸到小學、高中，將向學生公布考試分數列為“教學責任事故”，實行嚴肅問責。同時嚴禁學校宣傳中、高考成績，不得違規搞統考統測，不得公布學生考試成績并進行排名，并將此列入辦學底線清單，違者必究，并在學校考核、綜合督導中“秋后算賬”，對“唯分數、唯升學”始終保持高壓態勢。評價變了，倒逼學校加大課程改革力度，用豐富的學校課程滿足學生的個性化、多樣化需求，努力使每位學生都能找到“得分點”“生長點”。學什么變了，如何學也變得形式多樣，小組合作、研學旅行、創新探究，先學后教、因材施教，評價小組團隊和評價個人相結合。全市9處高標準的中小學生創新實踐基地、每縣市區一處未來教育體驗中心，校校必須超規定課時開好體育、編程、戲劇、閱讀等非高考“育人復合”科目，讓教育沿著育人的大道前行。

創新教師考核評價機制。在師德評價方面，建立師德考核前置審核制度，劃出從事有償家教、違規參加“謝師宴”“升學宴”等36條教師不得逾越的“紅線”，按照“一校一方案”機制，學校自主實施考核，一學期一考核，師德“優秀”比例與學校滿意度考核結果掛鉤，建立起涵蓋8.9萬名教師、市縣校三級聯動的師德考核數據庫。凡涉及評優表彰、職稱評聘等事項，一律前置“體檢”，師德不過關“一票否決”。在師能方面，教師年度考核和專業技術職務聘期考核采取自主制定評價方案，優化評價指標，淡化論文、文憑、資歷、稱號，突出教學、育人實效，教師全員參與，民主推選考核小組實施，結果公開公示，精簡“表哥”趕走“表叔”，為教師減負。教師招聘采取先面試后筆試、學校自主招聘等方式，重視從教潛質、關注愛與責任，不“唯文憑、唯學歷”。按照“新入職、勝任型、骨干型、專家型、導師型”五個專業發展層級，通過個人申報、同行評價、學生和家長滿意度、專家團隊業績評鑒等多種方式確定層級，現有專家型教師7718人、導師型教師217人，樹立起鮮明的業績評價導向。

引入“第三方”評價機制。無論是對學校的業績考核、對校長的職級評定、對教師的成果認定、對教育部門內部科室的績效考核，都盡可能引入第三方專業團隊參與實施。同行評價、專家評價，借專家“慧眼”，不唯帽子、牌子，不重文憑、證書，不講人情、不看面子，而是客觀公正看教學實績、育人實效，同時把單純、被動的評價，轉化為診斷、指導、培訓的專業活動。例如，濰坊市連續兩屆特級校長評選，均從上海、浙江、江蘇、北京聘請知名教育專家通過入校訪談、實地觀摩、與校長對話、理論能力評估等方式，既評出了德才兼備、社會公認的特級校長，又保持整個評價無請托、無舉報、無異議，風清氣正。

現代教育治理體系是破解“五唯”的根本保障

根治“五唯”，既堅持用“重典”，又要尊重規律，在“常”與“長”上下功夫、做文章。堅定不移深化“放管服”改革、推進“管辦評”分離，以擴大學校辦學自主權為重點，加快建立黨委統籌領導、政府依法管理、學校自主辦學、社會廣泛參與的現代治理體系，全面提升現代治理能力。

加強黨對教育工作的全面領導。破除“五唯”，全面發展素質教育，承擔起“為黨育人、為國育才”責任和使命，是教育戰線面臨的重大任務，需要重塑一系列制度機制，必須切實加強黨的全面領導。市委成立教育工作領導小組，設立由市委常委、宣傳部長任書記的市委教育工作委員會。在中小學全面推行書記、校長“一肩挑”，明確不是中共黨員的不能擔任校長;在黨員人數較多和在校生規模較大的學校增設專職副書記，完善基層組織，充實高素質黨務干部。完善書記述職評議、黨建重點項目、月度先進評選、書記任職資格、支部標準建設等一系列制度，充分發揮黨組織的領導核心作用，確保把黨的要求落實到學校治校辦學各方面。凡涉及學校、校長和教師的評估評價、督導考核、評優表彰等事項，實行事前教育主管部門黨組集體研究、事中主辦單位加強程序監管、事后第三方問效評估。學校層面對教師、學生的評價，規定列為“三重一大”清單，由學校黨組織集體研究、經合法性審查后，再按類別提交教代會、學生會、家委會等討論通過后實施。全面建立黨組織統一領導、照章辦事，學校辦學理事會、校務委員會、教代會、家委會各司其職的“四會一章程一核心”學校治理結構，真正把黨的領導貫穿到教育改革發展、學校立德樹人、現代治理建設和辦人民滿意教育的全過程。

落實學校辦學自主權。學校“五唯”多，很多是主管部門越俎代庖，插手、干預多造成的。自2016年以來，教育會同組織、編制、人社、財政部門，先后從干部選聘、教師管理、教育教學、財務后勤、學生管理評價等方面，列出學校自主辦學權限清單34項，均由學校依法自主實施。比如教師最關注的職稱制度改革，具體做法是人社、教育部門指標到校，由學校按照“一校一方案”原則自主制訂實施方案，全體教師表決85%“同意”后實施。這樣通過的方案，師德表現、課時量、班主任、育人成效等成為了主要指標，而以往評職稱看論文、看帽子等不管用了。在此基礎上，我們還把中小學中級教師職稱評聘權全部下放到學校，實行“備案制”，先后開展8輪、11279名中級教師審核，實現“零投訴”。就是特級教師、濰坊名師、優秀學生等這些“帽子”以及教師績效工資發放“票子”，也全部下放到學校，“一校一方案”，黨組織把關定向，利益相關者民主監督，公開公示實施，從制度上瓦解“五唯”。聘任是最好的評價，從2015年試點、2016年全面推行“按需設崗、分級聘任、合同管理、績效激勵”為核心的教師“縣管校聘”改革，先后完成教師校內聘任17.9萬人次，跨校競聘11770人，城區教師向農村流動3219人，教師的進退去留完全憑師德表現、育人業績、專業水平。

全面提高校長的治校育人能力。一位好校長就是一所好學校，校長在整治“五唯”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從2004年起，全市全部取消中小學校行政級別，摘掉校長的“官帽”，推行校長職級制改革，逐步建立起后備人才、公開遴選、職級評定、績效薪酬、任期交流、優秀校長延期退職和教育局局長任職資格等一系列有利于專家辦學的校長選拔、管理制度，全市1137名校長全部按照政治素質、辦學業績、專業能力等評定相應職級，其中特級校長15名、高級校長216名。2018年以來，圍繞“從嚴治黨、現代治理、團隊建設、課程領導、資源整合、改革創新、自我發展”等7個方面，開展治校育人能力提升工程，讓愛教育、懂教育、會管理的人辦教育成為現實。副校長由校長提名、學校黨組織研究后報教育主管部門黨組進行認可度考察，中層干部人崗相適競聘上崗，均不“唯票數”看實績。

總體來看，濰坊教育綜合改革，猶如辨證施治的中藥，持續接力，久久為功，根治“五唯”頑瘴痼疾，使全市教育生態發生深刻變化，呈現出“各類教育協調、區域相對均衡、教學質量高位、課業負擔較輕、群眾滿意認可”的局面。由此看出，治理“五唯”頑瘴痼疾，既需要黨委、政府“上位”的區域教育評價思路和體系的轉變，也需要社會各界的參與和認同，更離不開對學生、對教師、對學校評價機制的變革和創新，只有依靠綜合改革，持之以恒推進，才能見到真功、起到真效，保障新時代為黨育人、為國育才總目標的真正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