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傳》選讀

鐘岳文

子昂字伯玉，梓州人。開耀二年許旦榜進士。初，年十八時，未知書，以富家子任俠尚氣弋博，后入鄉校，感悔，即于州東南金華山觀讀書，痛自修飾，精窮墳典，耽愛黃、老、《易》象。光宅元年，詣闕上書，諫靈駕入京。武后召見，奇其才，遂拜麟臺正字。令云：“地藉英華，文稱暐曄。”累遷拾遺。圣歷初，解官歸。會父喪，廬冢次，縣令段簡貪殘，聞其富，造詐誣子昂，脅取賂二十萬緡，猶薄之，遂送獄。子昂自筮卦，驚曰：“天命不佑，吾殆窮乎！”果死獄中，年四十三。

子昂貌柔雅而性褊躁，輕財好施，篤朋友之義。唐興，文章承徐、庾余風，天下祖尚，子昂始變雅正。初為《感遇》詩三十章，王適見而驚曰：“此子必為海內文宗！”由是知名。凡所著論，世以為法。詩調猶工。嘗勸后興明堂、太學以調元氣。與游英俊，多秉鈞衡。柳公權評曰：“能極著述，克備比興，唐興以來，子昂而已。”有集十卷，今傳。

嗚呼！古來材大或難為用，象以有齒，卒焚其身，信哉！子昂之謂歟！

（《唐才子傳》卷一）

陳子昂

陳子昂，字伯玉，梓州人。開耀二年（628）許旦那一榜的進士。當初陳子昂十八歲時，不知道讀書，憑借富家子弟的身份，行俠仗義，意氣用事，打獵賭博。后來進入鄉校，有所感觸并悔悟，就在梓州東南的金華山道觀讀書，痛下決心，自我修治，精心遍究古代經典著作，喜歡研究黃老之術和《周易》卦象。光宅元年（684），他到朝廷獻上奏疏，勸阻唐高宗靈駕西歸長安之事。武則天召見了他，驚異于他的才華，便任命他為麟臺正字（掌校勘文字），詔令中說：“他的家鄉鋪滿精華草木，他的文章也瑰麗奪目。”不斷升遷到右拾遺。圣歷初年，解除官職回家。適逢父親過世，他在墳墓旁搭蓋草廬居住守墓。縣令段簡貪婪殘暴，聽說陳子昂富有，就編謊話欺詐誣蔑陳子昂，通過威脅獲取賄賂二十萬緡，還覺得不夠多，便把陳子昂送進監獄。陳子昂自己用蓍草算卦，驚嘆道：“老天不保佑我，我恐怕走投無路了啊！”果然死在監獄中，年僅四十三歲。

陳子昂容貌溫和文雅，性格卻比較急躁，輕視財富，樂于施舍，篤守朋友間的友誼。大唐興起時，文章繼承徐陵、庾信遺留下來的華靡風氣，天下宗奉崇尚，到陳子昂才轉變為典雅純正。一開始，他寫《感遇》三十首，王適看見了，驚訝地說：“這人一定會成為天下的文壇宗主。”陳子昂因此出名。凡是他所撰著論述的，世人都奉為法規，詩的格調尤其工整。他曾經勸諫武則天修建明堂和太學，來調和國家元氣。與他交往的英豪才俊，多執掌權柄。柳公權評價說：“在著述上能登峰造極，富有比興的內涵，大唐建立以來，只有陳子昂而已。”有文集十卷，如今流傳在世。

唉！自古以來，才華出眾者，有的難以施展，大象因為有象牙，最終自身難保。確實啊，這說的正是陳子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