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振鋒
我曾以“風攪雪”的意象評述白煦書法,文雖不長,但是認真的。當下之書法評論,一如市聲,眾聲喧嘩間是聽不出具體聲音的。所以我的“風攪雪”也便攪在風雪里了,人微言輕,湮沒與消逝自是必然。因了白兄偏愛,近將一冊《水墨書法》寄我并相約再寫一篇評述文字。此中不僅是友情使然,亦是因了有話要說,于是有了如下的文字——我以為白煦在當代書壇是獨特的存在。不僅因為他的書法,也因為他對書法的貢獻。“貢獻”由組織來說,書法就要由評論家來說了。白煦是個有詩心的人。有詩心,不一定要作詩。我之所以不染詩行,就是因了我受不了鼓努為力、勉力強造的那種造作。不作,也可以有詩人的浪漫,有詩性的引發,有詩心的留駐。白煦用筆墨鋪張詩情,幾十年一以貫之。他的字是可以當詩來讀、來品的。“詩畫一律”就顯出獨在了。白煦去年出版了一本《師然室隨筆》,集游記、收藏、評論為一集,記錄游蹤,暢發感慨,景仰前賢,縱橫議論,短札細論,不拘一格,我以為這都是由詩心引渡而來的。其圖文并茂,琳瑯滿目,可以得見其畫意詩心,躍然于紙。讀后使人精神清爽,身心朵頤。從一個側面體認一個雅人,不亦如讀詩嗎?

“追夢水云間——白煦的水墨書暨白煦書法作品捐贈展”活動現場剪影
人生苦短,在藝術上,經受不起重復勞動的浪費。路必須親自去探尋,但要繞開別人的腳印。白煦在藝術上是有膽氣的。他的書作可謂煙云滿紙,所營建的意境是詩意的浪漫。其筆勢奇宕,線條奔躍彈跳,欹側曲屈,極具張力。正如清人翁方綱所言:“今且勿以意匠之獨運者言之,且勿以苦心孤詣戛戛獨造者言之,今且以效古之作若規仿格調者言之”(《復初齋文集·格調論下》)。就其筆法而言,亦是淵源有自。張瑞圖、倪元璐、黃道周、徐渭以及吳昌碩、蒲華、潘天壽諸先賢均以卓犖的書法語言高自標舉,這為白煦的創造提供了心理依據。而歷史上“畫家書法”的水墨經驗,也為白煦提供了參照。沈曾植曾說,自宋以前,畫家取筆法于書;元世以來,書家取墨法于畫,近人好談美術,此亦美術觀念之融通也。據白煦自述,“曾于無意間染宿墨而書,不料竟獲意外之效——于黑色點畫之外洇滲出一層淺灰色水暈,其形態煞是喜人。揮寫之際,不覺筆鋒攪轉自如,毫無滯澀之感,使轉中流散出自然之墨韻,頗多意外之趣”。這得之于“意外”的筆墨經驗,卻讓書家牢牢攫住,綰留于筆下,擴而大之,成為一種書法的水墨形態,形成自己獨立的筆墨語言,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了。在歷史上,以米芾發其端,干濕濃淡互襯,畫法入書法,繼之有董其昌的淡墨法,徐渭、王鐸的漲墨法,程邃的焦墨法以及黃賓虹、林散之的宿墨法。這種以墨色的干濕濃淡之無窮變化為審美形態的筆墨實踐,如果從書法形態學的角度來看,極大地拓展了書法形式美的表現手段,在書法史上有著深刻的審美意義。而白煦的水墨書法已不僅在于筆墨試驗,其墨彩艷發,深淺于潤,變化無窮,直將書法與中國畫的共通性聯結在一起了。這里“墨”與“筆”相較,在形式上更外顯,墨塊的大小不一變幻莫測的外在形態比統一的筆線更有魅力,墨色的濃淡深淺枯潤也比一種用墨方式更具有張力,所造成的視覺沖擊也更大,由此造成的意象紛呈、色相變化,以及空靈純凈、大剛大柔,更彰顯了一種自由的書寫精神。境由心造。讀之如飲音樂,如品香茗,“頓覺眼前生意滿”,“月光如水水如天”,其間散發出一種文化的幽情,而絕非世俗的香艷,可堪回味者多多。這種立足于藝術本體的探索實踐,我以為無論如何都是值得給予文化確認的。
窗外,春雪和著細雨悄然入地;室內,廣播里傳來山東人工增雨的消息。大地上的渴筆飛白,也許因之消解。然而,白煦兄的水墨書法仍然還在進行。其“水墨之清澈透明,淡雅高潔,又恰與文人心儀靜穆清遠之意境契合”,此乃文心欣合,詩意交響,借之以春風駘蕩,我想這必是一曲久旱后的“云水謠”了。置于歷史時空,將漸次凸顯其藝術的獨特意義。我愿期待。

白煦,1949年生于北京,筆名師然,齋號竹石館。中國書法家協會第五屆副秘書長,曾任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評審委員會秘書長、行書專業委員會秘書長、草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中國美術館書法篆刻學術專家組成員。2003年至今,陸續擔任中國書法家協會國家級展覽評審委員會秘書長、主任、副主任、評委等職務。著有《師然室隨筆》《水墨書法》《中國美術館當代名家系列作品集書法卷·白煦》等。

白煦 草書醉墨斗方 紙本

白煦 草書戈壁 紙本 2012年

白煦 篆書歲月 紙本 2011年

白煦 草書鶯啼 紙本

白煦 草書孤鶴 紙本

白煦 金文銘文一則 紙本 2015年

白煦 清露圖 紙本設色 2012年

白煦 草書古詩三首 紙本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