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民族音樂里尋找歌曲創作的靈魂

文

7月31日至8月7日，內蒙采風，頗有收獲。在去阿魯科爾沁旗亞圖特草原的路上，與《草原歌聲》主編布仁青格勒和廣東省音協副秘書長、男高音歌唱家喬建軍聊到的一個話題，為什么這些年內蒙的歌曲一枝獨秀，一大批歌曲被廣泛傳唱，如《天邊》《鴻雁》《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呼倫貝爾大草原》《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等等，幾乎形成一種“內蒙現象”。

細思量，根本的原因還是落在“民族性”的根上。

聽內蒙歌曲，總會感到氣息吐得夠爽，節奏來得夠勁，像吃手抓羊肉，像喝高度酒。簡單一句話：特別走心。

內蒙音樂非常豐富，民間音樂、古典音樂等，各有特色又互相兼容，內蒙音樂旋律優美，感情深沉，草原氣息濃郁。“烏爾吐”（長調子歌曲）速度緩慢，音域寬廣，氣息悠長；“烏火爾”（短調子歌曲）節奏規整，速度輕快。發音奇特的呼麥，更是內蒙歌曲的標志性演唱方法。

采風期間，幾次聆聽了內蒙非遺傳承人的演唱，發覺一個現象：那些古老的內蒙民間歌曲與現在受到普遍喜愛的內蒙新歌，音樂風格上并無太大的不同，那些流傳千百年的古老民歌，只要稍微潤飾，重新編配，填入新詞，完全就是現代歌曲。可以肯定的是，這些被拿出來演示的非遺歌曲一定是經過甄選的，一定是值得被現代音樂吸收借鑒、被現代人所接受和喜愛的，是非遺中的精華。它們是如此原汁原味地被保留下來，又如此原汁原味地被賦予了時代發展的新鮮血液，不得不為之感動并引起思考。

一直都在說向傳統文化汲取養分，都在說創作的“民族性”，但我們的很多用了民族元素的歌曲，為什么總有不倫不類的感覺？一些打著所謂原創民族歌曲標簽的作品，走樣走到甚至讓原住民聽了要吐血。根本原因是并未找到傳統文化的精華，以為滴上幾滴傳統酒精，就能勾兌出一瓶新的好酒。要知道，傳統的文化中也是有糟粕的，良莠未能分辨，豈能長出好莊稼？沒有真正了解民族文化的精髓，硬生生撤幾塊皮毛，怎么可能寫出走心的東西來呢？

再來說說歌詞。旋律是歌詞的翅膀，歌詞是旋律的骨骼。歌詞內容往往決定旋律風格。道理很簡單，歌詞寫的是李逵，旋律就不可能是林黛玉。民歌最大的特質之一，是內容的接地氣，說人話。老百姓要的是幸福美好的生活，要的是貼心的情感。口號喊得再響，內容不走心，老百姓不會領情。

詩言志，歌抒懷。立意也好，遣詞造句也好，書寫生活，抒發內心感受的真情，是第一位的。內蒙歌曲的歌詞基本上寫的都是真實的生活、真實的情感，絕無假大空的造作，絕不刻意往“高”里拔，而是娓娓道來，樸實中見深情。唱愛情，唱親情，唱鄉愁，唱大自然，唱真善美。論嗓門，蒙族漢子和姑娘的嗓門肯定不輸誰，但蒙族歌曲中很少有連續高音的樂段，歌詞中更沒有“上天入地”的大詞空句。

我們的一些歌曲創作已經形成一種“大詞”結尾、高音強收的定式。我們并不是反對結尾作意境的提升，編筐編簍難在收口，畫龍要點睛，結尾往往點題，但千篇一律，無“高”不收，就讓人膩味甚至反感了。感嘆號收尾給人力量，省略號收尾給人給人回味。力要藏在意境里，不是看誰喉嚨大。藝術應該多樣。

現實的骨感很喜歡理想的豐滿。前些年，藏族風格的歌曲也一度風靡，近些年蒙族歌曲又異軍突起。備受歡迎的藏蒙歌曲似乎都有一個共性：遼闊，空靈、純凈，營造出的理想化的情境，貼合了浮躁大眾所缺乏的精神需求，或許這正是藏蒙歌曲受到歡迎的深層原因之一。

青格勒說，確實有很多的內蒙題材和風格的歌曲被廣泛流傳，但表現牧民真實生活和情感的歌曲并不多。個人認為，這涉及到藝術創作的虛實問題。是否可以這樣設想，一旦過于寫實，可能并不被廣泛接受和喜愛了呢？人們需要精神撫慰，精神的東西往往是虛的、理想化的。老祖宗的《詩經》是一部現實主義風格的詩歌總集，其中最大量的是反映民間生活的“風”，“風”以寫實為主，但細看也不難發現，即便《伐檀》《碩鼠》之類揭示疾苦的作品，也并沒有寫得太實，而是以實為出發點，寄托理想化的期望。“風”當中更多的以實為基礎而作虛寫的作品，比如《關雎》《蒹葭》《桃夭》等，更為民間口口相傳。

反映現實是為理想鋪路。文學作品，或者往小里說歌曲創作，是否應該遵循這樣一個原則：以實為根，以虛為干、為枝、為葉、為花。實與虛的關系以及實與虛相互之間關系把握的度，是我們創作時要認真琢磨的。

前幾天，與籌備中的“佛山組歌”導演組討論音樂會的呈現時，聽到一首來自四川大涼山的歌曲《金不換銀不換》，這是一首入選由中宣部、文化部和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組織的第七批“中國夢”主題新創作歌曲當中的一首，非常好聽。聽完的感受：這才叫好聽的歌曲，這才是民族的東西，這才是我們音樂創作應該努力的一個方向。“佛山組歌”初步定于今年十一月份演出，這批歌曲里很有幾首民族氣息的作品，比如《天下功夫》，就很佛山；比如《山與山的擁抱》，就很有南方民歌的味道，值得期待。

“民族文化”的呈現要與“世界文化”的共性特質相一致。中國的“民族性表達”，內涵上要符合現代文明的基本指標，例如自由、公平、民主、法治等，這些基本指標也正是我們的“核心價值觀”。理論也好，實踐也罷，從優秀的民族音樂里尋找歌曲創作的靈魂，是為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