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素馨《衍相：七至十世紀中國和中亞佛教壁畫》中譯本序

榮新江

內容摘要：胡素馨教授著《衍相：七至十世紀中國和中亞佛教壁畫》，2004年由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修訂后的中譯本即將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序文敘述了此書的學術歷程，以及作者與中國學術界的聯系與交流，為中文讀者提供了一些背景情況。此書是作者對整個佛教藝術史和敦煌石窟的研究成果，其中包括有關敦煌壁畫創作過程的深入研究，并討論了敦煌粉本與白畫兩種畫稿，以及繪制絹本畫幡和紙本儀軌圖的不同畫稿等問題，在內容、方法上，都令人耳目一新。

關鍵詞：《衍相：七至十世紀中國和中亞佛教壁畫》;胡素馨;佛教藝術研究

中圖分類號：K879.41;K86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0）03-0117-03

Preface to the Chinese Version of Performing the

Visual：The Practice of Buddhist Wall Paiting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618—960 by Sarah Fraser

RONG Xinjiang

（Center for Ancient Chinese History，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Abstract：Performing the Visual： The Practice of Buddhist Wall Painting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 618—960 by Professor Sarah Fraser was first published in 2004 by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a revised Chinese version is soon to be published by Peking University Press. In order to provide a context for Chinese readers， the preface of the forthcoming Chinese version describes the academic research history of the text as well as the connection and exchanges between Professor Sarah Fraser and Chinese academia. This book presents the entirety of the authors research on Buddhist art history and Dunhuang caves， including in-depth research on the techniques and processes of Dunhuang mural creation and discussion of the preliminary sketches and line drawings for Dunhuang paintings and the various sketches used for making silk banners and paper ritual pictures. This valuable anthropological research is innovative in both contents and methodology.

Keywords： Performing the Visual： The Practice of Buddhist Wall Paiting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 618—960; Sarah Fraser; Buddhist art research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2018年6、7月間，我應邀在氣候宜人、風景秀麗的海德堡講學，邀請我來的海德堡大學中國藝術史講席教授胡素馨（Sarah E.Fraser）女史，讓我給她即將出版的中文譯著《衍相：七至十世紀中國和中亞佛教壁畫》一書寫篇序，我欣然接受，因為我對這本書的內容和生成史都還是比較熟悉的。

胡素馨從1987年開始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攻讀博士學位，師從高居翰（James Cahill）教授治中國美術史，特別是佛教美術。她1992年來到北京大學，隨宿白、馬世長兩位先生學習佛教考古。我從香港訪學回來，當時正在北京的樊錦詩老師幫她找到我，她說要跟我一起讀敦煌寫本中的入破帳歷和造窟發愿文之類的文書。這些文書有的是快速的記錄，有的是草寫的稿本，不是那么容易閱讀和理解，于是我與她一起，花了不少的時間，把這些與敦煌石窟修造和壁畫繪制有關的史料解讀出來。這其中的有些材料，成為她后來的博士論文中有關“佛教藝術的經營：報酬與組織”的基礎。她在1993年回國之前，還在敦煌逗留了幾個月，把英法所存藏經洞出土各類繪畫草稿、白描粉本和莫高窟、榆林窟的壁畫加以對勘。我知道她在這方面頗有心得，曾約她寫了一篇《敦煌的粉本和壁畫之間的關系》，發表在我主編的《唐研究》第3卷上（1997年12月出版）。

1996年，胡素馨任教于美國芝加哥西北大學藝術史學系。同年，耶魯大學的韓森（Valerie Hansen）教授召集組織路斯基金會（Luce Foundation）研究項目——“重聚高昌寶藏”（Reuniting Turfans Scattered Treasures），我在中國幫忙協調組織，胡素馨也參加了這個項目，我們又得以一起考察高昌、交河、伯孜克里克、吐峪溝等遺址，也有機會在耶魯大學、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等地開會、訪問、交流。這個項目的成果之一，即她用英文寫的論文《吐魯番地區考古發現的再認識》（A Reconsideration of Archaeological Finds from the Turfan Region），由我編入《敦煌吐魯番研究》第4卷吐魯番研究專號中（1999年12月出版）。她的這項研究，最后也融入到目前我們看到的《衍相》一書中。

1998年耶魯的項目結束后，翌年胡素馨也申請到一個路斯基金會的項目，題為“唐宋的寺院財富與世俗供養”（英文題為Merit， Opulence and the Buddhist Network of Wealth），我作為中方主要的合作者，又一起到北京房山、敦煌莫高窟、四川各地中小石窟去考察，記得當時參加者還有太史文（Stephen Teiser）、郝春文、柯嘉豪（John Kieschnick）、韋聞笛（Wendi L. Adamek）、張先堂等，特別是走訪四川石窟，一路暢談。2001年6月，她和我一起在北京大學主辦了“唐宋的佛教與社會——寺院財富與世俗供養”國際學術研討會，由她主編的會議論文集《佛教物質文化：寺院財富與世俗供養》，2003年12月由上海書畫出版社出版，我寫了后記，說明項目的緣起和成績。

與此同時，在胡素馨的大力推動和精心設計下，由安德魯·梅倫基金會（The Andrew W.Mellon Foundation）和敦煌研究院合作，開始進行“梅隆國際敦煌數字化圖像檔案”項目。記得在項目開始之前，胡素馨陪同梅隆基金會的主席從敦煌飛來北京，約我一起吃飯，介紹她們有關用三維技術拍攝互交式360度全景圖像的想法。在1999—2000年梅隆基金會敦煌數字化項目進行期間，我也曾幾次到敦煌，在拍攝某個洞窟時加以解說，最難得的是曾經帶著攝影師的鏡頭，一邊講，一邊走進藏經洞。

胡素馨主持的這兩個項目，既是她對整個佛教藝術史、敦煌石窟研究的貢獻，也是她本人有關敦煌壁畫創作過程研究的繼續深入。因為她對許多敦煌洞窟的壁畫內容十分熟悉，才能夠審視出由畫稿所繪制的壁畫其實是一個畫坊程序化制作的結果，因此有大量的重復畫面，具體圖像也有很多相似之處。這些觀察結果，已經寫入她的《衍相：七至十世紀中國和中亞佛教壁畫》一書中，該書2004年由斯坦福大學出版社出版。在這本書中，除了上面提到的兩個方面外，她還討論了敦煌粉本與白畫兩種畫稿的影響問題，以及繪制絹本畫幡和紙本儀軌圖的不同畫稿，闡明畫家如何根據講唱文學作品，用極具表現力的方式，圖繪出演出的場景，最后從繪畫理論著作的角度，來討論作為審美對象的畫稿，指出畫稿的價值在于過程的表現，代表了藝術的創造力。

胡素馨此書，不論在內容上，還是在方法上，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從雜亂無章的各類畫稿和寺院賬目，理出晚唐五代宋初時期敦煌石窟制作、壁畫繪制的清晰脈絡，并且從整個中國繪畫理論和實踐的角度，給予這些畫稿一個恰當的評價。

《衍相》這部著作，在藝術史、敦煌學等幾個方面都做出了貢獻，出版以后，好評如潮，歐美藝術史和東方學的重要刊物，都有書評發表。近年來中國的讀者群，非常喜歡國外藝術史門類的圖書，雖然我早就聽說這本書已經翻譯成中文，但胡教授一向謹嚴，一直沒有讓它出版。最近，王廉明博士帶領海德堡大學藝術史專業的博碩士生，又對譯稿做了深度加工，精益求精，現已基本完稿，即將付梓。這對漢語學術圈來講，無疑是個好消息。今應胡素馨教授之約，略述此書學術歷程，以及作者與中國學術界的聯系與交流，希望為中文讀者提供一些背景情況，是為序。

（附記：本書即將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