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視

趙長春

王七買回來一臺電視機。

和以往的收錄機、縫紉機一樣，這臺電視機還是小村的第一臺。王七是“萬元戶”，縣長給發過獎，上過縣電視臺。只是，村里沒有電視，大家都沒有看到。

王七就買回來了這臺電視機，飛躍牌，12英寸。放在正屋條幾的正中央，蒙上了一片絨布，淺紅色。晚上，吃了晚飯，人們就來王七家看電視，新聞、電影、曲藝，什么都看。有時候信號弱了，就有人搖晃院子里的那根高竹竿，天線隨之扭轉……“中了！中了！”“再扭扭，好！”一直看到沒有信號，只有滿屏雪花刺刺啦啦地響，人們才散。

散去的人們中，大娜最愛看電視。她是去年嫁給二柱的。高考落榜，大娜復習了一年，還是小中專也沒有考上。爹媽就說：“嫁人吧。”大娜就嫁了。大娜很聽話，聽爹媽的話。不聽又怎么樣，反正村上的小姐妹都是這樣走過來的，能讀到高中畢業的不多，考上大學的更少。大娜很知足。

大娜知足還有一層原因，二柱對她也好。地里的活兒他一個人就干了，公婆跟他們分開另過，大娜沒有太多的事情。看看瓊瑤的小說，讀讀高中時的課本，做做家務，就沒有太多的事情了。大娜就想去看電視，白天也想。二柱撓撓頭：“你去吧，七哥不是外人……”

大娜說：“好意思不？你得陪我一塊兒去。”

“走。”二柱拿起一盒“白河橋”，領著大娜往上走。上坡，拐個彎兒，就是王七家。進院門，王七在院子里的葡萄樹下喝茶，背心，大短褲，一條晃椅。見人進來，王七趕緊站起：“哎呀，兄弟，你也先吆喝一聲！弟妹來了，我好換件衣服……”

二柱遞上一根煙，把煙盒隨手撂在桌子上：“怕啥？七哥又不是外人。大娜想看會兒電視……”

“哦，看吧看吧……放著也是放著。”王七進屋，去了絨布，開了電視。三人坐在屋里看《霍元甲》，嘿嘿哈哈的武打片，很好看。王七抽了一口煙，趕緊掐滅：“以后想看就來，別客氣……”

就不客氣了，大娜有時候站在院子里向上看，見王七家的門開著，就直接來了。院子里，王七在葡萄樹下喝茶，背心，大短褲，一條晃椅。進屋，去了絨布，開了電視，兩個人坐在屋里。或者，大娜有時候自己開了電視，坐在正屋看。王七打了哈欠：“弟妹，你自己看，我睡一會兒……”自然隨便，就進了里屋。大娜開始覺得不好意思，慢慢地也就自然了，很隨便地調臺，中央臺、省臺、縣臺，就那么幾個臺，閑看。

有天中午，大娜正看《霍元甲》，門口人影一閃，王七進來，端了半盤葡萄：“弟妹嘗嘗……”大娜還沒有表示客氣，王七就將一粒馬奶子葡萄拈起，送到大娜的嘴邊。好像是王七挑選過的，特別像馬的奶頭……大娜臉騰地紅了，正遲疑不決，王七的指尖觸碰到了她的唇緣。呀，麻，癢！坐在椅子上的大娜一掙，頭觸在了王七的肚上——王七就穿了個大短褲，沒穿背心，一身的腱子肉，白滾滾的。大娜的頭暈了……就被王七抱住了！

咚咚！咚咚！聽著自己的心跳，大娜還是站了起來：“七哥，你喝多了……我得回去給二柱搟面條，蒜汁撈面。”

大娜走到院子里時，陽光白花花的，晃眼！大娜出了院子，下坡，扶著墻，走回自己的院子。她偷眼一看，上面的院子里，王七沖她擺手，晃著一串葡萄！

大娜轉身進了屋子……

晚上，二柱撂下飯碗，嘴角一抹，搬了凳子：“走，《射雕》！”

大娜起身刷碗：“你去吧！”

“哎，你不是喜歡靖哥哥嗎？”

“去你的吧！我干完活兒……”

二柱就去了……

大娜不去王七家看電視了。她買了一本《長毛兔養殖》，慢慢地看。她指揮著二柱蓋了兔籠，買回來十只長毛兔。她下地割草，將兔糞送到地里。有時，路上碰見王七，王七邀她看電視，她昂然一笑：“謝七哥，忙哩……”

又一年，臘月十八，大娜和二柱一起進城，買回來一臺14英寸的彩電，長虹牌。

這是小村的第一臺彩電。當晚，大娜將電視擺在了當院里，還擺上了兩個煤火爐子……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