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的使命仍然是做一個“燃燈者”

王言虎

懷光榮使命，持正向價值，每一位教師，都是時代的參與者，也是平凡命運的改變者，歷千年而不變。教師的立言立德，為后世留存一份珍貴的歷史底本，也描摹出國家和民族更為遠大的前程與美好未來。不吝贊美，不拒批評，是這個時代對教師最好的尊重。

教師角色的遷變

就像所有宏大的歷史都是不斷形成的，“教師”被賦予現(xiàn)代含義，也經(jīng)歷了漫長的過程。

在上古時代，是沒有專門的“教師”這一行業(yè)的，教育是一種全民事業(yè)，或者說是一種無意識的知識迭代過程。這一時期的教育主要發(fā)生在代際之間，長輩為師，后輩為學，教育的內容，以勞動生產(chǎn)為主。

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師”的概念逐漸形成。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迎來歷史上第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出現(xiàn)了一大批四處云游、“開壇”辦學的“師”，譬如孔子、孟子、荀子等，他們既是思想家，也是學問宗師。在這個時候，中國出現(xiàn)了最早的私學。

這一知識群體是中國最早的“師”的雛形。但中國傳統(tǒng)的師，其角色功能上有一種濃重的道德教化色彩，老師們教給學生智慧、勇敢、節(jié)制、正義等。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孔夫子，他老人家說“有德者必育言，有言者不必育德”，“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孟子又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這些人的主要教育內容是以道德促進教化，最終目的是培養(yǎng)“士”。

自隋朝開科取士以來，四書五經(jīng)成為考試科目，教師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教授應試科目。他們首先以塾師的身份進入教學領域，幫助年幼小兒開始入門科舉這一國家考試，在古代，這被稱為發(fā)蒙。

到了中國近代，教師的職業(yè)化進程越來越快，現(xiàn)代性也越來越明顯。民國時期涌現(xiàn)出大批優(yōu)秀的教育家，比如陶行知、蔡元培、胡適等。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被譽為“人之模范”，他甘愿放棄教授之位，放棄舒適安逸的城市生活到貧窮落后的農(nóng)村創(chuàng)辦“鄉(xiāng)村教育”，意圖以這樣的教育試驗改變中國。甘愿深入基層，深入學生當中，這體現(xiàn)了一種精英知識分子的人文情懷。

這種溫情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教師群體中，也有突出表現(xiàn)。在傳統(tǒng)的“傳道授業(yè)解惑”之外，老師與學生的深厚情誼更進一步。那時候正處于改革開放初期，很多學生家庭比較貧困，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下，我們經(jīng)常聽到教師幫助學生解決生活困難的事例，折射出那個時代師生關系的美好剪影。

彼時，師生關系中純粹的道德主義色彩也比較濃厚，教師與學生，對彼此都有著深切的認同。同時，光耀門楣被視為一種使命，這是一種強烈的感召。為了幫助學生跨越階層，大多數(shù)老師往往背負著道德使命感，在盡力教好學生的同時，也在精神上給予他們極大鼓勵，凸顯出一種具有超越功利的師生感情。

進入21世紀，教師身上的道德光環(huán)漸次減弱，其專業(yè)性和應用性開始慢慢凸顯，更年輕一代的教師又有了諸多新變化，比如他們個性更鮮明，掌握的知識和技能更加精深，跟學生的關系也更加親近，教師的形象少了神圣道德感加持的高大，變得更立體多元接地氣。但另一方面，在教師內涵不斷變化的過程中，教師形象、職業(yè)倫理、師生關系出現(xiàn)了某種程度的脫節(jié)與變異，由此衍生出的問題也不容忽視。

教師遇到的新問題

任何一種職業(yè)，都會得到多元化的評價，教師作為與公共利益相關且社會屬性較強的職業(yè)，更是集各種復雜狀況于一身。繁重的教學任務不說，在強調因材施教、素質教育的當下，教學之外的社會評價壓力更是相當之大。

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放大鏡之下，關于教師的種種被一一打量。當80后、90后教師遇到00后學生，這是與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不同的體驗；當生活相對清貧的教師，置身這個聲色犬馬的社會，他們會如何抉擇？新時代教師遭遇的新問題，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其一，商業(yè)氣息沖擊職業(yè)倫理。

進入新世紀以來，圍繞教育和教師的一大爭議是：一些地方的教育、教學正在走向商業(yè)味濃郁的產(chǎn)業(yè)化。所謂產(chǎn)業(yè)，就是把教育當成一門生意，而教師正是這個產(chǎn)業(yè)的關鍵一環(huán)。在缺乏道德自制的情況下，一些教師可能會收受禮金，或者通過課外輔導班，變相從學生那里收取錢財。

在特定節(jié)日，學生、家長送點禮物向老師表達心意未嘗不可，但如果我們抱著功利態(tài)度，就是一種令人擔憂的取向。這不僅扭曲了教師的自我，也破壞了教育生態(tài)，與教育的真精神離題萬里。

出現(xiàn)這個問題，我們也該反思：是不是因為教師收入太低？政府規(guī)定教師工資不得低于當?shù)毓珓諉T工資，這樣的剛性要求，為教師過上體面生活，提供了一份基本保障。但實際情況是制度并未完全落地，仍有一些地方的教師工資低于公務員水平。這就導致一些教師仍處在比較清貧的經(jīng)濟狀況之中，對工作和生活形成了較大壓力。

其二，師德底線屢被突破。

近幾年，本該是斯文之地的學校卻時有斯文掃地之事發(fā)生，某種程度上在于教師道德出現(xiàn)滑坡。教師因為專業(yè)技能而被賦予某種特定的權力，這種權力對學生而言意味著一種敬畏感。一旦某些老師濫用這種敬畏，就可能發(fā)生突破道德底線的行為。

尤其在高校，導師掌握著巨大權力，論文通不通過，考試打多少分，都由導師“一言堂”說了算。當導師提出各種過分要求，一些學生迫于前途和壓力等因素，不得不做出某種妥協(xié)。在這個過程中，師生關系已經(jīng)被扭曲，教師的神圣也遭到玷污。

韓愈說“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這里的“道”就包含了為人師非常重要的一點，即品德。這種品德來自于良好的教育，來自于高尚的人格，來自于對職業(yè)的敬畏，是教師自我約束的重要力量。不論時代如何變化，對品德的堅守永遠是教師尊嚴的底線。一旦踏破，則會德不配位，教師之名也就名存實亡。

其三，代際沖突不容忽視。

現(xiàn)在的大學生，大多是90后、00后。他們成長于互聯(lián)網(wǎng)大爆炸、大增長的時代，開放共享的互聯(lián)網(wǎng)塑造了他們向往自由、追求獨立的人格基因。這就不可避免地導致一些代際差，年齡稍長的老師與年輕的學生們，在價值觀、行為方式等方面存在一定差異，有時導致矛盾與沖突，給日常工作帶來很大挑戰(zhàn)。

一個最典型的例子是教師懲戒權。在幾千年的教育中，教師對學生的懲戒從來不曾受到懷疑，不論是家長還是老師，都信奉“嚴師出高徒”，在這種邏輯之下，“棍棒教育”少不了。

魯迅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始終不忘的是私塾先生的戒尺；沈從文回憶逃學的經(jīng)歷，對“自己把板凳搬到孔夫子牌位前，伏在上面受笞”耿耿于懷……在傳統(tǒng)教育模式之下，教師對學生的懲罰具有天然正義。但在現(xiàn)代社會的理念之下，這已經(jīng)涉嫌人身傷害。

隨著現(xiàn)代法治文明的不斷成熟與個體權力邊界的逐漸厘清，教師手中的懲戒權，開始受到重新審視。遇到調皮搗蛋的學生，到底該不該“打”？其中的尺度如何把握？這些都是教師面臨的新挑戰(zhàn)。2019年教育部印發(fā)《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明確提出“制定實施細則，明確教師教育懲戒權”，不過，至今細則仍未制定。

在新時代，教師不可避免地面臨著種種新挑戰(zhàn)，對此，我們要正確認識，精準把脈，對癥下藥，在發(fā)展中解決問題。

回歸“人點亮人”的本質

教育的本質是激發(fā)稟賦，而教師的本質是“人點亮人”。“我們如何做教師”，歸根結底是要回答一個問題：教師該如何立德樹人。

要維護教師的職業(yè)倫理。一方面，要靠制度規(guī)范，劃定行為紅線，使教師不被物欲異化。比如，教育部門出臺相關規(guī)定，要求教師誠實守信、廉潔自律，讓一些信念不堅定的從業(yè)者，動心忍性，堅守底線。另一方面，要切實改善教師生存狀況。抓緊落實相關規(guī)定，保證“教師工資不低于當?shù)毓珓諉T工資”能夠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進一步提高教師群體的獲得感和幸福感，讓他們無后顧之憂，全心全意投入教育事業(yè)。

要強化教師的師德。要加強對教師人才隊伍的品德考核。好的教師不僅要有專業(yè)知識和技能，更應該具備良好的品德，行為世范，才能言傳身教。要在對教師的考核中增加道德品質條目，促進教師對品德的重視與修養(yǎng)。要制定明確的懲罰機制，對違背師德師風、造成不良影響的教師予以嚴懲，提高犯錯成本。如革除教師資質，永不錄用等。要樹立道德典型，引領清正風氣。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要加強對模范教師事跡的宣傳，在行業(yè)中形成強大的示范效應，在教師群體中營造積極向上的良好氛圍。

“人點亮人”，既是高貴的工作，也是艱巨的工作，需要教師既能守住自己育人的初心，又能與時俱進，不斷求新求變。

每個人在選擇職業(yè)時都抱著一個信念，相信每一個走上教師崗位的你都曾心懷理想：學以致用，授業(yè)解惑；教書育人，承前啟后；普及文化，薪火相傳。如果有一刻，你的信念動搖了，請重拾純粹的初心；如果有一刻，你失去了堅持的勇氣，請看看孩子們充滿希望的面龐。堅定信念，堅持耕耘，堅守底線，是不負最初的自己，也是不負社會的期待。

每一種職業(yè)都處在發(fā)展變化之中，教師行業(yè)也是如此。面對不斷涌現(xiàn)的新技術、新手段，教師要與時俱進，加強學習，培養(yǎng)互聯(lián)網(wǎng)思維，善于利用新平臺、新方法，不斷提高教學水平。同時，要加強對學生使用電子產(chǎn)品的引導工作，適時適度，避免沉迷依賴。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成長背景和價值認同，要緩解代際沖突，就要試圖理解這一代學生的情感心理，站在他們的視角思考和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說教，強制教育。能和學生做朋友，就不要和學生做“敵人”，融洽的師生關系更有利于促進學生和教師同發(fā)展、共進步。

作家周軼君曾說：教育不僅是娃的事，它是關于“人”的定義，是生活的一切。什么是教育？教育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是一朵云晃動一朵云，是一個靈魂喚醒一個靈魂。而最好的教育，是老師和學生共同成長。

西方有句諺語：那些在前的必然在后，那些在后的必然在前。作為教師，每天都在成長，每天也在老去，世界是屬于后浪的，但前浪永遠都在后浪之前。所謂教育的真相，就是一代傳承一代，無有止境。此亦是教師的偉大之處。

教師節(jié)，是教師的節(jié)日，這個節(jié)日中有教師的榮光與夢想，期許與使命。我們希望站在三尺講臺上的每一位老師，都能成為一盞耀眼明燈，指引祖國未來一代向遠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