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 玲
(山東中醫藥大學外國語學院,濟南 250355)
中醫典籍是中醫文化的源泉與根基,其翻譯研究是推動和實現中醫藥文化對外交流與傳播的保障。成書于春秋戰國時期的《黃帝內經》是現存最早的中醫理論文獻,其英譯研究者眾,包括政府機構、政府間衛生組織、國際性學術組織、中醫英譯學者等。《黃帝內經》的英譯始于1925年,近百年的時間內已有15個譯本出版,《黃帝內經》譯法多樣。2000年之后,多個有影響力的中醫術語英譯標準陸續頒布或出版,“黃帝內經”在這些標準中都作為術語詞條出現,但不同標準之間譯法依然存有爭議。在英譯實踐中,“黃帝內經”多種譯法并存,雖有趨同趨勢,但依然有可商榷的空間。學者呼吁推進“黃帝內經”英譯標準化,如肖平等[1]從交際翻譯法、王繼慧[2]從文化資本和翻譯目的論視角進行探討,這些研究視角都來源于國外學術界的理論。生態翻譯學是成長于中國本土的翻譯理論分支,以其為視角對“黃帝內經”現有英譯進行分析并進行標準化探討是有益嘗試。
生態翻譯學(eco-translatology)由清華大學胡庚申教授在本世紀初創建,是生態學與翻譯學的交叉學科,是后現代語境下的翻譯理論形態。它以基于生物進化論的翻譯適應選擇論為基礎,從適應和選擇的視角對翻譯本質、過程、標準、原則和方法等作出新的描述和解釋[3]。生態翻譯學認為,翻譯是在一定生態環境下進行的,這種生態環境指語言、交際、文化、社會以及作者、委托者等互聯互動的整體。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唯有多維地適應翻譯的生態環境并實現多維選擇轉換,才能產生整合適應選擇度高的譯文[4]。
生態翻譯學的發展分3個階段,2001~2004年是立論階段,2005~2009年是整合倡學階段,2010年至今是拓展創派階段[5]。隨著生態翻譯學的不斷發展與成熟,許多學者以其為新視角進行不同領域的翻譯研究,如文學、哲學、商務以及法律等[3],這些都豐富了生態翻譯學的研究內容,促進了生態翻譯學研究的持續發展。
生態翻譯學同樣為“黃帝內經”一詞的英譯研究提供了新視角。黃瑜運用生態翻譯學理論對李照國“黃帝內經”英譯本中省略、對偶、比喻、借喻、諱飾等修辭格的翻譯方法及效果進行研究[6]。吳純瑜和王銀泉選取Ilza Veith和李照國2個譯本,在生態翻譯學的視閾下對“黃帝內經”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進行例證分析[7]。陳松箐從生態翻譯學的視角分析“黃帝內經”中的基礎理論、臨床治療與中藥方劑的術語翻譯原則和方法[8]。
表1示,目前國內外學者已出版英譯本15個,譯者中有中醫從業者、醫史學研究者、翻譯專家,譯介形式包括全譯、節譯、合譯和編譯等。這些譯本中去除《靈樞》譯本及個別節譯本外,共有10個譯本書名中出現了“黃帝內經”。

表1 譯本中的“黃帝內經”英譯
“黃帝內經”一詞在10個譯本中共有8種譯法,2組相同譯法分別是Ilza Veith和Henry C. Lu譯本中的Yellow Emperor’s Classic of Internal Medicine,王學文、隨云和李照國譯本中的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Medicine。
表2示,中國實行改革開放政策之后,隨著中醫對外交流活動日益增多,規范中醫術語英譯標準成為學界研究重點之一。 經過20余年的研究探討和學術爭鳴,到本世紀初已有4個在國內外有較大影響力的術語英譯標準發布,即實用英文中醫辭典(A Practical Dictionary of Chinese Medicine)、中醫藥常用名詞術語英譯(English Translation of Common Term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世界衛生組織西太區傳統醫學術語國際標準(WHO International Standard Terminologies on Traditional Medicine in the Western Pacific Region)、中醫基本名詞術語中英對照國際標準(International Standard Chinese-English Basic Nomenclature of Chinese Medicine),這4個標準都把中醫典籍書名作為術語類別之一。

表2 術語英譯標準中的“黃帝內經”英譯
生態翻譯學認為,翻譯過程是譯者適應與譯者選擇的交替循環過程,翻譯原則是多維度的選擇性適應與適應性選擇,翻譯方法是語言、交際和文化的三維轉換,譯評標準是多維轉換程度、讀者反饋和譯者素質,最佳翻譯是整合適應選擇度最高的翻譯[3]。中醫典籍兼具醫學價值和文學價值,書名簡明扼要卻內涵豐富,譯者在翻譯時如何在源語與譯語、作者與讀者間進行多維度適應并做出適應性選擇是很大的挑戰。
“黃帝”在10個譯本中有3種譯法:第一是Yellow Emperor多達7個譯本。該譯法從語言、文化和交際的維度考量都不是成功的,會讓譯語讀者誤認為“黃帝”是“黃色的黃帝”而產生疑惑[14],顯然這有悖于其源語文化中的內涵。最早把“黃帝”譯為Yellow Emperor的是Ilza Veith,該譯本是第一個學術意義上的《黃帝內經·素問》英譯本,《科學》和《美國醫學會會刊》等權威雜志都給予很高評價[7],因此該譯法被很多譯者沿用。
第二是音譯。精通漢語和英語的醫史學家Paul U. Unschuld將其譯成Huang Di,該譯法符合英語的姓名表達法,容易讓譯語讀者認為這是一個姓帝名黃的人,從交際功能來說會引起誤解。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世衛組織和世中聯頒布的術語英譯標準中都將其譯成Huangdi,作為專用名詞進行處理,既簡潔明了又能傳遞文化內涵,同時避免產生誤解,符合生態翻譯學主張的語言、文化和交際三維轉換。著名中醫典籍翻譯家羅希文在其譯本中采用了該譯法。
第三是不譯。第一次把“黃帝內經”譯成英語的華人是廣州孫逸仙醫學院的黃雯,譯時用的簡稱、譯名省略了“黃帝”的翻譯。Nigel Wiseman和Feng Ye出版的《實用英文中醫辭典》中采用了同樣的處理方法[19]。
表3示,在譯本和術語標準中對“內”的譯法有3種:直譯為Internal和Inner,音譯為Nei、省譯。

表3 “內”的譯法統計
可見,在“內”的英譯上存在較大爭議。最常見的譯法是省譯,即譯時省略“內”字。這與源語中對“內”的理解無法達成一致有關[23]。譯者在面對源語中一直沒有定論的“內”字時選擇了省譯法,包括國家中醫藥管理頒布的術語英譯標準和李照國譯本。李照國是深具影響力的中醫英譯專家,其譯本作為《大中華文庫》系列作品之一向國內外推出。這種選擇雖有遺憾,在文化維上稍有損失,但在語言和交際的維度上既保證術語的準確性和簡潔性,又可避免引起譯者理解的混亂。
有譯者選擇譯出“內”字,最多的譯法是Internal,這容易讓譯語讀者與西醫內科學聯系起來,從而引起交際層面的誤解。只有Nigel Wiseman和Feng Ye將其譯成Inner,雖能用其與西醫的Internal加以區分,但其意為接近中心的或內心的,在語言維和交際維上都有偏差。
“經”的譯法有音譯和直譯。除3個譯本用音譯外,其他皆是直譯。音譯包括Ching和Jing,前者是威氏拼音法。隨著漢語拼音在國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一般用漢語拼音進行音譯。直譯包括Classic和Canon,譯本中譯成Classic和Canon的各6個,標準中譯成Classic和Canon的各2個。Classic指最經典的著作,Canon指普遍接受的原則、準則或標準。中國古代稱書籍為“經”是因其重要性。古人把具有一定法則、一般必須學習的重要書籍稱之“經”。《黃帝內經》是中國最早的醫學典籍,創立了中醫學理論體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譯作Classic更符合生態翻譯學的語言、文化和交際的三維評價標準。
綜上,運用生態翻譯學理論對《黃帝內經》的英譯進行分析后得出結論:Huangdi’s Classic of Medicine可以作為其英譯標準。
中醫的特殊性決定了中醫術語英譯標準化的復雜和艱難,一個術語往往對應多個譯法,這對中醫文化對外交流和傳播帶來困擾。“適者生存”是維持生態平衡的自然法則,中醫術語英譯也可遵循“譯者中心論”對多種譯法進行“語言、文化、交際”的三維評價,從而汰弱留強,找到更加符合作者、譯者、讀者和諧的翻譯生態環境的譯法。嘗試不同的研究視角對當前現狀進行審視與商榷,以期對解決中英術語英譯標準化困境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