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情侶的赴刑之路

張新

癡迷男友

32歲的許杰在貴陽市財政局任會計、出納，工作穩定，令人羨慕。可是，許杰卻快樂不起來，因為長相平平，她在情場上始終不得意，對此深感苦惱。1996年下半年，孤獨的許杰按捺不住心中寂寞，開始在求友聲訊熱線中尋歡，從此走上了人生不歸路。

那是1997年8月下旬的一個晚上，許杰和往常一樣撥通了“986交友熱線”，一條反復播了兩次的訊息引起了她的注意：“我叫龍彬，是在貴陽做家電生意的廣東人，我經歷了不少磨難，很孤獨寂寞，真心希望能通過‘986交友熱線找到真正的朋友，我的尋呼機號是……”許杰很好奇，忙叫妹妹來聽。妹妹說：“這個人說話慢條斯理的，有點怪。”許杰也有同感，記下了這個尋呼機號。9月1日下班后，許杰仍然坐在辦公桌前，幾天來，那個廣東人的聲音總在她耳畔響起。于是，她用電話撥打了那個尋呼機號，很快，那個她一直沒忘記的聲音又出現了。對方提出見面，許杰答應了。12點30分，許杰精心打扮后出現在市政府丁字路口。約5分鐘后，一個穿T恤戴墨鏡的瘦小男人向許杰走來……在“瀑布冰宴廳”，他們邊吃冰激凌邊交談。這個自稱龍彬的人侃侃而談：他是香港龍氏集團的家庭成員，自己在廣州有公司，兩年前來貴陽謀求更大的發展，并將名片給了許杰。見這個新認識的朋友如此坦誠，許杰也詳細介紹了自己的工作情況，道別的時候還將自己的尋呼機號碼留給了龍彬。

許杰對這次會面很滿意，龍彬給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那段時間，許杰和第二個男朋友又分手了，感情空虛。她說：“我長得不漂亮，他也長得不怎么樣。這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姻緣。”許杰與龍彬見面后，很快就墜入情網。當年10月上旬的某夜，許杰帶龍彬到其在觀水路的宿舍同宿。一場激情的床笫之歡后，龍彬吐露“苦衷”：“剛從香港回來，帶的10多萬元用完了，連請客的錢都湊不齊。”許杰馬上表示自己有3000元，只是不在身邊，但可以先拿公款墊上。第二天，她帶著龍彬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拿了3000元給他。“我想，我已經是他的人了，以后我要和他結婚的，不能讓他為難。”過了幾天， 龍彬打電話給許杰，稱因為金融風暴和黑社會騷擾，香港公司出事了，他現在正在“跑路”。“先把國庫的錢拿一點應應急嘛，今后我肯定還。”見許杰為難，龍彬生氣地埋怨她不顧他的安危。“見他這樣子，我一心軟就答應了，我當時還想，拿出這筆錢，今后憑自己的能力也能夠還。”第一筆2.5萬元國有資金就這樣到了龍彬手中。此后兩個月時間里，許杰先后4次私開現金支票，從貴陽市國債資金辦公室賬戶上以付手續費為名提取現金10.5萬元，交給龍彬作“跑路費”。

在許杰眼里，龍彬是個理想的戀人，唯一遺憾的是：龍彬太忙了。他幾乎不和許杰見面，總是電話聯系。每次他打電話給許杰，不是自稱在紐約，就是在倫敦，要不就是在巴黎，甚至在以色列……這一切讓許杰既好奇又得意。其實這個龍彬真名叫杜建生，有妻子和孩子，只是貴州省醫藥公司的一名普通職工。

鯨吞公款

考慮到自己的年齡已不小，許杰對杜建生越來越依附和癡迷。1998年，杜建生利用許杰的輕信，打電話稱自己患有嚴重的腎衰竭，在臺灣養病，時而說在美國治病，時而又說自己剛從境外返回貴陽。一次，他在許杰宿舍附近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稱自己正在臺灣治病，情況緊急，需要數百萬元資金包專機到法國做換腎手術，讓許杰準備錢。許杰很快就為杜建生準備500萬余元現金，其中在市國債辦賬戶上私提現金66筆共306萬元，在財政局預算外資金專戶上私提現金3筆共13萬元。由于銀行有年度和季度現金提取額度的限制，許杰無法短時間大量提現，她又將其代保管的195萬元國庫券取出并兌換成現金供杜建生用。

當許杰提得巨額公款后，杜建生又打電話稱自己人在外地，已派“阿B”去取錢。他還告訴許杰，“阿B”是他父親的私生子，與他長得很像。不一會兒，他用廣東話給許杰打電話，稱自己是“阿B”，龍彬讓他來取錢。隨后，他來到許杰住處取錢。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許杰竟然對長相與杜建生分毫不差的“阿B”沒有產生絲毫懷疑。

辦案人員說，許杰貪污作案可分為兩個階段。最初是為情所困，沒有從被騙中警醒，相信杜建生的大老板身份，盼望有朝一日杜建生時來運轉，把“窟窿”補上。后來，隨著貪污金額劇增，許杰有了恐懼感又欲罷不能，企圖通過源源不斷地向杜建生提供資金來拴住他的心，達到與其結婚移居國外、逃脫法網的目的。于是，許杰開始更加瘋狂地作案。她告訴杜建生，在銀行提取現金的額度有限，最好通過關系找個公司賬戶劃款轉賬。杜建生隨即注冊成立自任董事長、法人代表的貴州恒力機電設備有限公司（簡稱恒力公司）。這家沒從事過任何經營的公司，整天忙的就是洗錢。他以治病、還債、經營公司為名一邊從許杰那里劃轉公款，一邊從銀行提現揮霍。短短一年間，許杰偷蓋他人保管的“貴陽市財政局綜合計劃處印鑒專用章”，以付手續費、獎勵費、兌付款、事業費等名義，先后31次將5507萬元公款轉到恒力公司賬戶上，并以隱匿支票存根、不登記支出賬、在銀行存款余額調節表上虛列“未達賬”和加大銀行存款余額等手段將賬做平，蒙混過關。

因為怕轉到恒力公司賬上的錢太多而事發敗露，許杰又讓杜建生另找一個公司賬號用于轉賬。從1999年11月至2000年2月，她發瘋般地為杜建生新提供的公司（貴州新申貿易發展有限公司）賬號轉入5筆公款，金額達950萬元。在短短兩年半的時間里，許杰以多種名義，私蓋印章和偷蓋他人保管的綜合計劃處專用印鑒章，用私開現金支票和轉賬支票的方式，斗膽貪污預算外財政資金、國庫券和國債資金共7272萬元給杜建生。而冒充龍彬的杜建生還假惺惺地告訴許杰，這些錢一部分用于治病還債，另一部分存起來，以便將來兩人“在國外開創新生活”。

2000年2月25日，貴陽市財政局因為一次例行公事的資金調撥，發現財政局預算外資金財政專戶上的款所剩無幾，與本單位每月的報表有很大出入……預算外資金專戶上的7000萬元不翼而飛！貴陽市檢察院張德葵檢察長接到緊急報案后立即布置偵查工作。2月26日凌晨，市財政局綜合計劃處出納員許杰被刑事拘留。2月28日，許杰的男友杜建生在香港被抓。經初步查明：許杰在與杜建生談戀愛期間，利用其任市財政局綜合處預算外資金財政專戶出納及市國債辦會計兼出納，代管有關單位國庫券、局長印鑒及兼管部分會計工作的職務之便，與杜建生相互勾結。從1997年10月11日至2000年2月2日，大肆竊取國有資金達7000萬余元。經檢察、公安機關全力以赴追繳贓款贓物，已挽回6600萬余元的損失，但仍有728萬元的本息已無法追回。

赴刑之路

2000年7月7日上午9時，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

檢察機關指控，貴陽市財政局綜合計劃處原出納員許杰（女）于1997年8月，通過“電訊征友”與貴州省醫藥公司職工杜建生（已婚）相識。杜建生隱瞞身份，自稱是香港龍氏集團執行董事龍彬（為化名），與許杰建立“戀愛關系”。之后，杜建生以做生意、辦公司、要到外國換腎等為借口，要許杰為其提供大量資金，教唆許杰將其保管的貴陽市財政局預算外資金和國庫券等共7000萬余元轉到杜建生指定賬戶上。杜建生得款后大肆揮霍，并從中回送許杰美元2.5萬元、港幣10萬元。案發后，檢察、公安機關追回贓款及贓物折款6600多萬元。貴陽市商業銀行兆豐支行北京路分理處原主任胡靖，利用職務之便，幫助杜建生在該分理處開設了18個個體對公賬戶，并支取現金共2436萬余元，胡從中索要“好處費”15.7萬余元。貴陽市檢察院指控許杰、杜建生相互勾結，利用許杰職務便利，共同侵吞國資，已構成貪污罪。胡靖在金融業務活動中為杜建生謀取利益，索取好處費數額巨大，情節嚴重，已構成公司、企業工作人員受賄罪。

在法庭辯護中，許杰對公訴人所指“伙同”“共同貪污”“相互勾結”等用詞不接受。她說，她把7000萬余元的資金給了杜建生，完全是在感情沖動、理智喪失的情況下作出的錯誤行為。沒想到杜建生用化名龍彬一直欺騙她，這讓她悔恨終身！許杰這樣說道：“自從與‘龍彬發生第一次關系后，我就把他當作自己的老公，我沒有考慮更多，只想著如何幫他。說實話，我長得不好看，憑什么套住他？只有不斷提供錢。”許杰的辯護人認為，對許杰不應以貪污罪而應以挪用公款罪定罪更加恰當，認為許杰不過是一個令人可悲、可嘆、可憐地跌入感情陷阱的女人而已。請求法院量刑時給予酌情考慮。杜建生的辯護律師為其辯護說：杜建生不具備貪污的主體資格，且在案中構不成貪污犯罪共犯。他的錢是許杰自愿交給杜建生去投資，杜建生沒有逼迫、教唆的行為。

2000年8月7日，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貴陽市財政局7000萬余元大案”作出一審判決，判處許杰、杜建生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判處胡靖有期徒刑10年，并處沒收財產5萬元。

貴陽市中院經過庭審證實，被告人許杰從動用國債資金賬戶上的人民幣2.5萬元開始至最后動用人民幣7000萬余元，在長達兩年半的時間內，無歸還的行為。當其動用公款至人民幣300萬元時，明知該款不能歸還，仍然伙同被告人杜建生采用侵吞、竊取等手段，通過提現和轉賬的形式，將大量的公款交給被告人杜建生。被告人許杰明知被告人杜建生不能還款時仍然劃款，以求達到同其結婚、移居國外的目的。因此，從其作案手段上看，許杰和杜建生采取挖補、復印，虛列賬目，隱匿、銷毀支票存根和銀行進賬單，這些手段的實施充分反映出二被告具有非法占有公款的故意;從贓款贓物的去向看，雖然被告人許杰僅供認占有5萬元人民幣、2.5萬美元及10萬元港幣，但被告人許杰已將被告人杜建生看作“未來的丈夫”“一生的歸宿”，其所動用的巨額資金在由誰控制、由誰支配、如何使用上已不分彼此。被告人許杰和杜建生主觀上無歸還公款的意愿;客觀上有非法占有公款的行為……

當聽完這份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有史以來最長的28頁判決書后，怒不可遏的許杰用戴著手銬的手給左邊的杜建生一記響亮的耳光，“你這個大騙子，騙得我好苦啊！”隨即嚎啕大哭起來。2001年3月1日，許杰、杜建生被執行槍決。

案后思：

從貪污案發至伏法，不少人替許杰感到惋惜，她是“情”迷心竅，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路的。為什么一個街頭的混混能把一名大學畢業的公務員騙得如此神魂顛倒？是因為許杰的多情？還是因為杜建生騙術的高明？在女財務人員貪污公款中，大多與感情因素有關。為情所困，是貪污巨額公款的女財務人員犯罪案的一個顯著特征，在“情”的驅使下，犯罪人常常失去了理智。

此案中不難發現，一些地方的財政部門內部管理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作為負有管理和監督責任的本地區領導及上級職能單位，一定要將監管責任真正落到實處。許杰、杜建生案一審判決后，貴州省財政廳召開全省財政系統警示大會，要求各下屬單位以此為反面教材，開展一次嚴格的自查自糾活動，管好自己的人，理好自己的財，規范健全各類制度。很快，新華社記者撰寫的《貴陽市財政巨貪教訓慘痛》全文刊發。貴州省主要領導看后十分重視，并做出明確批示，要求全省各級財政部門的同志認真閱讀，同時要求財政部門必須警鐘長鳴，進一步規范財政制度和理財行為，增強財政資金運行的公開性和公正性，實行從預算編制、下達、資金撥付到資金使用的全過程監督，堵塞各種漏洞，提高防范能力，堅決杜絕此類問題的發生。

（本文除被告人外，其余人名與單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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