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奔：空靈純凈的瑤族之美

“四周青嶂合，一路綠蔭稠。涼風生六月，炎暑似新秋。”這首古詩寫的是廣西南寧市馬山縣古寨瑤族鄉本立村古奔屯。目前古奔依然是一片未被商業化的原始村寨田園景色，仿佛是天上遺落在人間的一片凈土，有著原始純粹的自然景觀和獨特迷人的傳統文化。2019年12月古奔屯被國家民委命名為“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

鑲嵌在千山萬壑的古奔有一個美麗的傳說。很久以前，古寨瑤王生養了三位公子。有一天，三位調皮的公子跑到離家3公里外的地方玩耍。玩著玩著，忽然看見從天上徐徐降下三名女子，個個美麗動人：細長的柳眉，一雙眼睛顧盼嫵媚，秀挺的瑤鼻，嬌艷欲滴的唇，潔白如雪的嬌顏晶瑩如玉。三名女子的美麗深深地吸引了公子們，三位公子瀟灑的舉止也把三名女子看呆了。調皮的公子們靠在樹上，開口就唱出美妙的瑤歌。三名女子不甘示弱地和起了纏綿的歌。一時間，歌聲相互唱和，婉轉悠揚。小河里的魚兒聽了，成群結隊地游到了水面；山上的花兒聽了，激動地競相開放；竹林中的百鳥聽了，紛紛飛來，放開歌喉為他們伴唱。就這樣，三位公子和三名女子在河邊對了一天的歌，仍意猶未盡，互生愛慕。原來，三名女子是天上的仙子，在天上寂寞無聊跑到人間游玩，不料遇到了公子們。得知三名仙子不愿意回天上，三位公子也不回古寨了。后來，三位公子和三名仙子結了婚。婚后，他們相敬如賓，非常恩愛，之后就建立村落。這個村落就是現在的古奔。

愛情滋養出的村寨，山水也多情。

古奔由上古奔屯和下古奔屯構成。無論是上古奔還是下古奔，漫山遍野都是擁擁擠擠的竹林。對古奔竹林的描寫，藍家樂先生描寫得最為生動形象：“一叢叢，挨身探梢，遮石蓋崖；一坡坡，藏村繞屯，爭綠搶翠；一山山，堆波疊浪，綠染天穹。”就連進入古奔的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兩邊，都是一叢叢竹子。它們舒展著嬌姿倩影，猶如一排排舒眉含笑的少女，沿路歡迎客人的到來。個別調皮的，搖曳著婀娜娉婷的腰身，冷不丁就鉤住車身，似一位情竇初開的女子，拉著初戀情人的手舍不得放開。

進入古奔盆地，仿佛置身江南水鄉。映入眼簾的是原始村寨和田園景色，這里有瑤族特色的小橋，有那如紗的云霧悠閑地飄蕩著，有那蔥綠的竹林叢隱藏不住木屋農家的炊煙裊裊，還有在草地上悠閑漫步的牛馬？？橋下的河水沿著彎彎曲曲的河道，以抒情音樂的身段緩緩向前流去。河水的流淌聲，是那么的原始，那么的清靈。小河繞著大山彎過去又拐過來，極像一名多情的少婦，與自家男人耳鬢廝磨相依相偎。

小河的兩岸以及山坡上、地溝里、懸崖邊、地角旁、石縫中，是那金閃閃、亮晶晶的金銀花。炎熱的夏天，別的花兒都怕熱，不敢恣意開放。但金銀花不怕，在炎炎夏日，它郁郁蔥蔥，花開之時，香氣裊娜，老遠就能嗅到它的清芬。初開時的金銀花是白色的，慢慢地變成了黃色。白花花的像銀子，黃澄澄的像金子，一朵朵，一片片，一簇簇，像一張張可愛的小臉在陽光下純凈地微笑，漫山遍野透著純真和潔凈，別有一番妖嬈。怎么看，都恰似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子般，無一處不是旖旎千態，無一處不是風情萬種。

古寨歷史悠久，源遠流長。明代（1368年）蘭氏村民從都安夷江來到此地開辟山寨，取名拉寨。明清時期為古零土司六隴城頭管轄。民國四年（1915年）改土歸流，稱之為隆山縣古寨團。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加善、古寨二團并為古寨鄉。1951年7月，隆山、那馬兩縣合并為馬山縣，古寨為第五區古寨鄉。1969年改為古寨人民公社。1984年10月15日經自治區人民政府批準，成立古寨瑤族鄉，鄉政府所在地就設在古寨街的小溪旁邊。

村寨里民居的建筑材料主要以青磚和紅磚為主，剛來到這里的游客常以為這些磚墻建筑是近二十年的現代建筑，其實這里很多房屋都屬于明清時期的老磚房，一些老屋在翻建時，會在老磚上發現明清時期的制作年號刻字。

目前村落中保留著原汁原味的老房子并不是很多，年輕人追求時尚，大多對老房子進行了翻修。走在古奔街圩，只見一棟棟土黃色外墻、灰色屋頂的瑤家民居，它們錯落有致，掩映在郁郁蔥蔥的樹林中。

而世代居住在老房的都是老屋后人，因此幾百年來對老房維護得非常用心。在進行老房翻修時，非常注重瑤族文化的傳承，讓人感受到一份厚重的鄉愁。比如，在陸國富家的庭院，就看到戶主把瑤族民俗文化融入了庭院設計中——窗戶是傳統瑤族風格原色木質窗；院門為瑤族傳統樣式木質門，并以青色瓦片覆頂；院墻底部以棕紅色石板切砌，墻的上部為黃色土磚？？

可以說，無論是新翻修還是保留原樣的老房子，古奔的建筑溫婉而不喧囂，清麗而不張揚，沉默卻已看盡滄桑，默默見證著最原始最古樸的民俗民風。

2016年，古寨瑤族鄉黨委、政府投入500多萬元實施古奔旅游停車場、AA級旅游廁所、盤王巷和打榔巷立面改造等項目。所有項目建設均保留了原汁原味的瑤族特色，沒有透露出半點現代人工痕跡，這點著實難得，也可見當地政府對瑤族文化傳承的用心。

古奔優美的風景和潔凈的空氣吸引了眾多中外游客，德國的卡爾夫婦在古奔住了5天，夫妻倆每天都會在村子周邊散步采風，并用畫筆記錄這里的民俗民風。他們說光看著屯里的長壽老人干活和聊天，就覺得古奔人的生活非常健康，讓人羨慕。

瑤家人待人接物原始質樸，又特別熱情好客。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多次去古奔。每次我一到，熱情的瑤叔大老遠就喊：“滴噠依，滴噠依，八咧八勒哈勒，八咧八勒哈勒，萌他蓋賴難滴鄧欄夠瓜。”瑤嬸則跑過來雙手抓住我的手，一邊使勁搖晃一邊激動地說：“柳滴，柳滴，吼蘭，吼蘭，嘍卡并卡開卡瑪，啃漏！”

古奔全屯共有68戶325人，這是一個壯瑤同居同樂的山寨。民族以瑤族為主，因為婚嫁也有壯族。長期以來，壯瑤雜居且通婚，彼此間關系融洽，壯瑤早已是一家，大多數瑤族人都會講壯話，而且講得非常順溜，就像啃紅薯芋頭一樣輕車熟路。

壯話是我的母語，古奔人見到我自然說的都是壯話。“滴噠依，滴噠依，八咧八勒哈勒，八咧八勒哈勒，萌他蓋賴耐滴鄧欄夠瓜”是壯話，大意是：姑娘，姑娘，女兒啊女兒，女兒啊女兒，你都好久沒到我家來了。在當地，長輩能用“勒（意為：兒子或女兒）”稱呼一個晚輩，說明感情很深，幾乎是把這個晚輩看成自己的親生兒女。古奔的瑤叔把我當成親生女兒看待，自然是熱情似火。又因為我是女的，瑤嬸對我自然比瑤叔熱火幾倍，“柳滴，柳滴，吼蘭，吼蘭，嘍卡并卡開卡瑪，啃漏！”，大意是：快點，快點，進家，進家，我們殺鴨殺雞殺狗，喝酒。

在古奔，飯前來一杯泉水泡金銀花茶是少不了的。這里的人喝的是山泉水，泡出來的金銀花茶清爽、濕潤而明凈。呷一口，茶香四溢，唇齒間流淌的全是古奔的味道。

每次見到瑤叔瑤嬸這么熱情，我總是心生疑惑：他們為什么這么熱情？有一次幾杯下肚后，醉眼蒙眬中，我覺得瑤叔瑤嬸就是我的“坡滅”（父母），我就是他們的“滴噠依”（女兒），我壯著膽子問為什么對我這么好，瑤叔瑤嬸異口同聲：“噠內盤啵（這個女的可以）。”我一聽，開心地大笑起來，因為他們也很“盤啵”。

嗯，無論各自的民族是壯族還是瑤族，我們都是“貝儂”（兄弟）。

進入瑤家做客，瑤家宴的美味佳肴會令你眼花繚亂，有瑤山特色臘肉，有五顏六色的花糯米飯，有香氣濃郁的菜葉釀、豆腐釀？？夾一塊菜葉釀，用手捏著吃，味道香潤，別具風味，咬上一口，千年瑤族的記憶全進了嘴里。特別是那道陳筍片炒菜——黃里透紅、厚薄適中、香氣四溢、細嫩奪眼，會讓你舍不得下筷。然而，主人會熱情地邀請你呷一口瑤家濃郁的“土茅臺”，催你下筷夾筍片，夾雜其他山珍，美美地享用。

瑤族人好客，害怕冷落其他民族朋友，飯桌上語言風云變幻：普通話、壯家話、瑤家話，桂柳話？？各種話輪流著講。

吃飽喝足，瑤族群眾開始對酒放歌，有創世古歌《密洛陀》、祖德頌歌《盤王歌》、民俗婚嫁的《信歌》、歷史變遷的《瑤路謠》、苦難歌《山奴歌》、民俗禮儀的《吊腳樓諸禮》、男女相愛的《月亮歌》、節慶喜事的《擺堂歌》，還有《反抗斗爭歌》《勞動生產歌》等，不勝枚舉。

歌聲原始，純粹悠揚，清亮悅耳，如翠鳥彈水，如黃鶯吟鳴，聽得人耳朵都快要“懷孕”了。

瑤族不但是能歌的民族，更是善舞的民族，其舞姿或柔婉裊娜，如柳枝拂水；或剛勁跌宕，如猛虎下山；或輕盈空靈，如春燕展翅？？瑤族的祖先創造了《迎客禮》《敬酒禮》《攔路禮》《灌肉串禮》等，以及創編的《瑤家打榔》《跳火塘》《猴鼓舞》《蚩尤舞》《竹竿舞》《藤拐舞》《狩獵舞》等，都自然流淌著明朗激昂與細膩委婉、含蓄深沉的民族性格。

多彩的瑤鄉歌舞中，瑤家打榔最受瑤族群眾喜愛。打榔在古奔古寨乃至在馬山，歷史悠久，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打榔古稱“打舂堂”。唐人劉恂的《嶺表錄異》云：“廣南有舂堂，以渾木刳為槽，一槽兩邊約十杵，男女間立，以舂稻糧，敲磕槽盤舷，皆有偏拍。槽聲若鼓，聞于數里，雖思婦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瀏亮也。”可見打榔在唐朝之時已盛行。打舂堂之習，世代相傳，每年正月初一至元宵為自由娛樂期，婦女三五成群，作打舂堂之樂，其意預祝豐年。故有諺云：“正月舂堂鬧哄哄，今年到處禾黍豐。”打榔簡單的打法有咚咚打嘟打、咚咚打嘟打、咚打咚打咚打、咚咚打嘟打。

古奔一直保持著這一特有的習俗，每逢節慶之日，打榔便成了瑤族群眾自娛自樂的表演節目。近年來，在各級領導的關懷和指導下，古奔屯還籌資修建了籃球場、文化活動室、農民文藝舞臺等文體設施，成立了老年人協會、關工委、文藝隊等組織。

打榔人一代接一代，承前啟后，用自己的辛勞和汗水澆灌這朵綻放不敗的民族文化奇葩。在打法和表演形式上保留傳統打法的同時，賦予新的內容和新的藝術手法：模擬勞動動作，打榔人時而敲槽，時而交擊，時而轉身，時而跳躍，有時配合叫喊“嚯咳”的呼聲，場面緊湊，氣氛熱烈。古老的瑤寨煥然一新，不能不提到達努節。達努節是瑤家人盛大的節日，每年農歷五月二十七至二十九節日期間，瑤家人殺豬宰羊，款待朋友，最后一天還要殺牛慶賀。瑤族群眾歡聚一堂，互敬大碗酒，同食大串肉。

依托金銀花產業，從2013年起，古寨瑤族鄉黨委、政府將一年一度的達努節改為金銀花節，古奔有時是主會場，有時是分會場。七年過去，古奔進一步擴大了知名度，吸引了許多區外甚至國外的游客過來游玩。當地政府從瑤族民間傳統迎賓禮節中發掘、改編而來的迎客禮、敬茶禮、納福禮、敬酒禮、攔路禮、逗客禮（灌肉串）成為金銀花節中最受游客歡迎的項目之一。

古奔，包容了萬千景致和歷史印記，也容下了游人躁動的心。那“叮咚”的流水聲，就像瑤鄉人生活的音符，越奏越動聽。無論因何種心思而來，在此揉磨，離開時皆是神清氣爽。

古奔是個值得去的地方，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期待你的發現。

作者簡介：麗君，本名陸寒冰，女，壯族，廣西南寧市人。《金倫》雜志執行主編，《安順應急工作》《茉莉花》雜志責任編輯，先后在《人民日報》《華西都市報》《知音》《博愛》《莫愁》《伴侶》等報刊發表作品2000余篇共200多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