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先生Zino
1954年,21歲的霍蘭和朋友約翰一起去海邊捕魚,礁石中的一條小章魚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約翰抓起這只章魚,讓它爬上了自己的肩膀。他和霍蘭以前也抓過章魚來玩,從不覺得能有什么危險。隨后約翰把章魚遞給霍蘭,霍蘭任由小章魚爬到了他的脖子后面。
霍蘭完全沒感覺到自己被咬了,但幾分鐘后,他開始覺得嘴唇發干,隨后開始嘔吐、呼吸困難,最后一頭栽倒在沙灘上。約翰立即把他送去了醫院。
霍蘭失去語言能力之前對朋友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一定是那條小章魚,一定是。”2個小時后,他去世了。
那只小章魚是一只藍環章魚。藍環章魚雖然體型很小,生性溫和害羞,卻帶有世界上最致命的河豚毒素,比砒霜和氰化物的毒性還強,足以被認為是地球上最危險的帶毒生物之一。
你肯定想知道,地球上最毒的生物都有哪些?這并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從科學角度來說,最常見的衡量毒素“致命度”的指標是“半數致死量”(表示規定時間內通過指定感染途徑,造成一定體重或年齡的某種動物半數死亡所需的最小毒素量)。在毒理學中,半數致死量簡稱LD50(即Lethal Dose,50%)。在這一標準下,有毒動物的候選者可不少,我們可以列舉少許。

門類 物種 LD50半數致死量(毒素感染途徑)(單位:毫克/千克)刺胞動物門 澳大利亞箱形水母 0.11 (靜脈注射)節肢動物門 黑寡婦(蜘蛛) 0.9(皮下注射)軟體動物門 地紋芋螺(蝸牛) 0.001~0.03(估算)軟體動物門 藍環章魚 未確定棘皮動物門 白棘三列海膽 0.05(腹腔注射)~0.15(靜脈注射)脊索動物門 毒鲉(魚) 0.02(腹腔注射)~0.3(靜脈注射)脊索動物門 海岸太攀蛇(眼鏡蛇科) 0.013(腹腔注射)~0.11(皮下注射)脊索動物門 北美短尾鼩鼱(哺乳動物) 13.5~21.8 (皮下注射)
不同試驗中的感染途徑體現了不同的半數致死量。而且有的生物雖然毒性猛烈,但每次攻擊的毒液注射量卻很小。相比之下,青環蛇和眼鏡王蛇的一滴毒液可能并不會致命,但它們咬人一口注入的毒液量竟然多達7毫升。眼鏡王蛇憑借一次攻擊注入的毒液,甚至足以毒殺20個人。


世界每年致死人數最多的動物排名(非特指有毒動物)
雖然參與以上試驗的是小鼠,但事實上人類中毒的后果可能和鼠類并不相同。關于人類的數據只能采自以往的中毒案例,但是否有解毒血清,救治時間的長短,環境和個體的差異,這些因素也會大大影響結果。
更可靠的辦法是統計各種動物每年致死人數的總量,這樣更能體現我們面臨的危險。我們一定認為蛇類絕對可以在這條榜單中名列前茅,而實際上在美國,每年因膜翅目昆蟲致死的人數比蛇、蝎子、蜘蛛的致死人數加起來還多9倍。這并不是由于膜翅目昆蟲的低LD50值,而是蜂蜇事件出現頻繁,而且蜂毒中的某些成分極易引起人體過敏。
被一條毒蛇咬一口會怎么樣?被一只毒蟲咬一口呢?
被鴨嘴獸的毒刺刺中的一位老兵表示,那種疼痛比在戰場上中彈疼得多,而蝰蛇的毒素就像往血管里注射了塔巴斯科辣椒醬。睫角棕櫚蝮的蛇毒帶來的劇痛會讓你感覺像是被錘子持續砸了8個小時。子彈蟻帶來疼痛感就像踩著3寸長的釘子走在燒紅的木炭上。
多虧了昆蟲學家賈斯汀·施密特,我們不必親自挨蜇就可以了解到那些危險昆蟲的蜇咬感受——他編撰了一套“施密特疼痛指數”,用從0.0(無害)~4.0(無法描述的劇痛)的數字為我們展現了78種昆蟲蜇咬帶來的疼痛程度,效果非常直觀。
所有的食血動物都有毒,它們的策略很狡猾,就是利用自己的血毒素,讓你血流不止。比如蚊子、水蛭,它們的毒素中含有抗凝血成分,會讓獵物的血一直流,好讓它們安安靜靜地吃飽喝足。它們通常不會殺死獵物。

1.鴨嘴獸,雄性鴨嘴獸的螫刺會讓人劇痛數小時

2.負鼠,能耐受的蝰蛇毒素劑量是人類的至少40倍

3.科莫多龍,地球現存最大蜥蜴,頂級捕食者,沒有天敵,可孤雌繁殖,瀕臨滅絕

4.子彈蟻,“蟻如其名”,毒素帶來的疼痛堪比中彈

5.睫角棕櫚蝮,美洲最靚麗的毒蛇之一,精致、多彩、劇毒

6.貓鼬,主要以昆蟲為食,偶爾吃點有毒動物,但有強大的毒素免疫能力
而另一些動物則靠這種方式直接殺死獵物,因為它們是吃肉的,比如科莫多巨蜥。以前我們以為科莫多巨蜥的毒性來自它充滿致病細菌的口腔,現在經研究發現,它口腔中的致病成分其實和其他食肉動物并沒有什么不同。它的毒素來自唾液,攻擊的是哺乳動物的心血管系統,抑制凝血,誘發中風。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它能捕食體型巨大的水牛。
你可能不知道,還有一種危險生物會給受害者帶來更劇烈的內出血癥狀。它就是被稱為“刺客”的新天蛾亞科幼蟲。
當你在南美洲的雨林中暢游,突然覺得頭重腳輕,大片瘀青出現在身體各處。在被送往醫院的途中,你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自內而外地崩潰,血液離開血管肆意流淌。這樣嚴重的內出血最終可能引起腦出血或腎衰竭,而你完全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很不幸,你剛剛一定是觸碰到了一只刺客毛蟲。癥狀出現之前,很多人甚至不會發現自己被蜇了,而最后往往為時已晚。
刺客毛蟲幾乎可以躋身地球上最美麗動物的行列。它們顏色醒目,體節上長著精致的凸起,就像一棵棵小樹。不過這可不是毛,是刺,每一根都有毒的尖刺。這樣的毛蟲碰上一只就夠倒霉了,更危險的是它們還喜歡成群結隊。如此大劑量的強效毒素會引發“出血綜合征”——一種非常痛苦又可怕的折磨,身體很多地方出血,而根本找不到被蜇的傷口在哪里。
但是有意思的是,這些刺客毛蟲長大后變成蛾子卻人畜無害,且平均壽命僅有一周。
我們現在有了針對很多生物的抗毒血清,救治了無數受害者。然而面對毒素,我們其實還知之甚少。
粗鱗矛頭蝮是地球上最危險的蛇,而它的毒素一直讓我們困惑不解。其毒素的任何一種毒質單獨拿出來都不足以致命,然而它們組合在一起就能摧毀受害者的循環系統。這種現象叫“毒物協同作用”,我們在其他蛇類、蜂類中也發現了類似的情況。
被這種蛇咬傷后,如果沒有及時用血清治療,患者的傷口很快會變成潰瘍,壞疽會完全侵蝕整個肢體。而對于那些已經形成的嚴重創傷,血清治療也無能為力。
還有一些更可怕的生物,會利用復雜的神經毒素操縱獵物的意識,讓獵物“生不如死”。
這些生物并不會馬上殺死獵物,而是利用自身的化學成分改變獵物的行為,抹除它們的恐懼和逃生意愿,使其完全按照自己的要求行動。然后,它們會把卵產在獵物身上(甚至體內),這樣幼蟲一孵化就可以大快朵頤了。
扁頭泥蜂就是蟑螂的噩夢(如果蟑螂也做夢的話)。它們會以十分精妙的方式把毒素注入蟑螂體內,中毒的蟑螂在短暫的麻痹后,會開始異常挑剔地自我清潔,然后扁頭泥蜂會趁機飛走去選一個合適的育兒洞穴。等它飛回來時,毒素已經在蟑螂體內生效。扁頭泥蜂會牽著這只行尸走肉般的可憐蟲的觸須,前往挑選好的地穴,并將卵產在它的腿上,然后封住地穴,把蜂寶寶和僵尸蟑螂留在里面。
在整個過程中,扁頭泥蜂的毒素使蟑螂發生了異常。首先是極不尋常的自我清潔。一部分研究者認為,這是為了確保向幼蜂提供更衛生的美餐;另一些研究者則認為這是為了拖住蟑螂,以便扁頭泥蜂有時間去為它準備“墓穴”。而毒素的另一個神奇效果,是大幅延長蟑螂不吃不喝的生存時間,以便讓寄生的幼蜂吃到最新鮮的食物。
一個更可怕的例子是一種寄生蜂。它們會直接把卵產在毛蟲體內,毛蟲帶著身體里的卵一起長大。更殘酷的是,即使在寄生蜂的幼蟲們(20多只幼蟲寄生在一只毛蟲體內)從毛蟲體內咬出血路鉆出來后,毛蟲還會拼盡全力保護這些蜂寶寶的蛹,直到自己餓死。因為蜂寶寶這時有可能還會被其他寄生蜂寄生,如折唇姬蜂。還有些奇葩的胡蜂會嵌套寄生,形成像俄羅斯套娃一樣的多重寄生結構。

扁頭泥蜂
看到這里,科幻迷們是不是覺得有點兒眼熟?沒錯,科幻片《異形》的靈感正是源于寄生蜂。
有毒蛇的地方就至少有一種它們的天敵。蛇毒對于多數動物都十分危險甚至致命,但仍有些物種能以毒蛇為食。
食蛇動物們的身體在與蛇類的共同演化中,形成了強大的抗毒機制。地球上以毒蛇為食的哺乳動物至少有48種,分布橫跨6個目。比如負鼠,它能耐受的蝰蛇毒素劑量至少是人類的40倍。20世紀70年代,美國得克薩斯州的科學家在研究中發現,本來準備喂食給西部菱背響尾蛇的林鼠,竟然能靠爪子和牙齒殺死響尾蛇而好端端地活下來。
我們智人當然沒有食蛇動物的本事,為了激發自身免疫系統對毒素的抵抗,科學家們創造出了抗毒血清——用毒素激發人體的免疫反應。目前,人類主要利用活體動物的免疫系統來制造抗毒血清,但制作成本高昂,還容易引入大量不屬于人類的蛋白質而引發副作用。這時,有人產生了一些比較獨特的思路——
一些人相信每天向自己體內注射一部分蛇毒,最終可以實現一定程度的蛇毒免疫,他們自稱為“自我免疫者”。這似乎與中國武俠小說中的一些門派和故事十分相似。
不過,從科學家到醫學專業人士,再到爬行動物飼養者,毒素相關領域的許多人都堅決反對自我免疫。即使那些自我免疫者真的能減小一些蛇毒對自己的的影響,也不可能對所有蛇毒都有效——某些蛇類的毒素成分變數太大,這種變數有時甚至發生在相隔幾百千米的同一個物種身上。
很難想象我們生活的世界上還有這么多形態各異的有毒生物。不過我們也不用太過緊張,因為大多數有毒生物并不主動攻擊人類,也不棲息在人類生活的城市中。
事實上,相比人類的蒙昧歲月,今天的我們對毒素的了解要深入得多,并發現了將毒素應用于醫療、制藥的巨大潛能:我們已經發現海葵毒素能夠應對人的自身免疫性疾病,蜂毒有望殺死某些癌細胞,狼蛛毒素有望治療肌肉萎縮癥,而鼩鼱毒素中的成分也有治療癌癥的潛力。
但人類也很擅長涸澤而漁。我們能輕易將很多物種從地球上抹去,并且已經這樣做過不止一次。億萬年的試錯造就了這些物種,那些演化的史詩中隱藏著諸多我們還不了解的奧秘,這些動物成熟的毒素足以說明,它們對人體的了解比我們自己還要多。從這個角度看,任何物種的消失都等同于燒掉了一座尚未有人閱讀過的圖書館。生物世界理應多姿多彩、多種多樣,這是人類需要時刻牢記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