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旭
近年來白馬文化受到了國內外的極大關注,各類研究成果快速成長。一時間“白馬熱”成為了國內民俗研究中的強勁旋風,各地(特別是四川、甘肅兩省)對于白馬文化的搶救、發掘與保護也得到了穩步推進。然而目前國內對白馬文化的研究集中于藝術、民間文學、旅游開發及非物質文化遺產等領域,對于民俗體育這一獨特文化符號的探索則十分匱乏。同時學界對于白馬文化特征的分析,多是基于音樂、舞蹈、美術等藝術領域。從體育領域出發,對白馬文化的尋根溯源尚屬空白。因此深入兩省三地(四川平武、九寨溝,甘肅文縣)白馬藏區,開展對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搜集、整理與分析,已成為完善白馬藏族“文化拼圖”的重要一環。
白馬藏族是一支世代聚居于川、甘兩省交界,人口總量不到兩萬的特殊族群。多年來封閉的自然環境與相對集中的居住條件,為其民俗文化的長久保存提供了有利條件。然而原始的傳承方式(如沒有文字記錄,各種民俗靠口述或父子相傳)及外來文化帶來的影響,對于其文化的傳承與保護則十分不利。通過調查發現,相比與周邊其他族群(如北川地區的羌族、甘孜地區的康巴藏族),其民俗體育活動保存現狀不容樂觀。
由表1可知,川西北地區的白馬藏族與同區域的羌族和康巴藏族相比,其民俗體育活動的現狀存在著種類少、規模與影響力小,開展嚴重不足。其主要原因如下:
首先是自然與人口條件的限制。白馬藏族聚居于川西北與隴南地區的崇山峻嶺之間,區內適合開展體育活動的平地非常有限,這對于民俗體育活動的形成與保存十分不利。同時相比于羌族與康巴藏族,白馬藏族人口十分稀少且各鄉、寨的距離較遠,難以組織的較大規模的體育活動或賽事。這些先天條件的限制,嚴重影響了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形成與發展。

表1 川西北地區白馬藏族與周邊族群民俗體育活動發展現狀對比

圖一 解放前四川平武地區白馬藏族馬具圖
其次生產、生活方式的巨變。隨著經濟的發展與交通狀況的改善,白馬藏族的生產、生活方式有了極大改變。以川西北地區(四川平武)的白馬藏族為例,該族群在新中國成立前主要以游牧為主要的生存方式。其民俗文化中也存在著哆藥伍(賽馬)、撈拉鑼(騎馬搶奪麻布圈)等,與放牧生活密切相關的體育活動。然而由于生活條件的變化,白馬地區不再以牛羊、馬匹為主要的生產資料,這些體育活動也隨之逐漸消亡。目前只有當地部分老人還對這些體育活動存在記憶,而開展這類活動所用的馬鞍、馬鈴、馬鐵等器具早已陳舊不堪。(見圖一)
再次外來體育活動的影響。在平武白馬藏區的田野調查發現,隨著經濟條件的改善及國家扶貧政策的落實,當地已因地制宜建成部分小型體育設施(如小型籃球場、乒乓球臺等),當地人平時多以籃球、乒乓球及慢跑等體育活動來鍛煉身體、豐富業余生活。而傳統民俗體育活動如打臭(近似于藏族烏朵)、社魯特(拉桿)等已在日常生活中消失。
最后文化保護策略的失誤。多年來當地為保護其民俗文化,對于白馬藏族的民間文學與美術、舞蹈及音樂等領域進行了大量研究投入,并利用其成果開發出相應的旅游產品與資源。但對于白馬藏族民俗體育的研究投入則十分稀少,從而造成了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出現了保存不足的現象。
綜上所述由于先天條件的限制、生產、生活條件的變化及外來體育活動的影響等因素,使得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保護與發展現狀相對落后。與周邊其他族群(如羌族、康巴藏族等)相比,其民俗體育活動的種類少,影響力小、開展不足,這些問題制約了白馬文化傳承的持續性與全面性。
比對發現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與周邊族群(羌族、康巴藏族)有著較高的相似性。而三地之間白馬藏族,同類的民俗體育活動其活動要素(如名稱、器材與規則等)卻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性。這些特征的形成,有著復雜的原因。

表2 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特征表
在數次的實地考察過程中,共發掘、整理各類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十余種。為此研究以○代表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與周邊族群同類體育活動的相似度,相似越高則顏色越深,直至完全相同。以△代表三地之間白馬藏族同種民俗體育活動的差異度,顏色越淺表示兩者的差異越大,乃至該項活動為這一地區的白馬藏族所特有。
通過列表(見表2)發現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深受周邊文化特別是藏文化的影響。以三地流行的 “阿哇”和“扯包拉沙”為例,雖然各地對其命名有所不同,但活動所用器材、場地標準與規則設置與藏族傳統的體育活動“蕩秋千”與“押加”完全相同。其他的民俗體育活動如卡則(摔跤)、哆拉克(抱石頭)都與藏文化中的同類體育活動有著高度的相似性,這一現象表明藏文化對于白馬藏族的影響十分巨大。而這種相似性也隨著白馬藏族聚集地的不同,而存在著明顯差距。以四川九寨溝的白馬藏族為例,該地距離傳統藏區較近,受藏文化的影響更為深厚,其民俗體育活動的相似性更高。如當地流行的體育活動呷熱(賽牦牛)與康巴藏族的賽牦牛極為相似,但在平武與隴南地區的白馬藏族則無此類的體育活動。表明此項活動是由傳統藏區傳入當地,而非白馬藏族自身演化形成。
同時三地共有的體育活動—哆拉克(抱石頭)的不同,更能體現出藏文化對不同地域白馬藏族影響力的差異。雖然活動的規則與組織形式(參與者單手抱起并擲出幾十斤到上百斤不等的石塊)三地基本相同,但平武和隴南地區的白馬藏族是在石頭上涂上傳統的白色顏料,而九寨溝地區則多以藏族崇尚的黑色顏料為主,部分九寨溝地區的白馬老人甚至直接將活動所用的石塊稱為“格薩爾王石”,這一現象表明白馬文化起源的復雜性與多元性。
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與周邊地區雖有一定相似性,但其部分體育活動中依舊保留著自身特色,具有較大的差異性。而這種差異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1)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與其他族群之間的差異。白馬藏族雖與其他族群長期雜居,其民俗受到周邊文化(特別是藏文化)的影響較大,但其部分體育活動仍具有一定的特色。如甘肅隴南白馬藏族,其聚居地距離傳統藏區較遠,民俗體育活動的差異性更加明顯。同四川地區的白馬藏族相比,當地民俗體育活動的相似度較低,且擁有打雞毛、白溝地及射草人等特色體育活動,文化習俗也保留著自身特色。
(2)不同區域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差異。目前白馬藏族聚居區分散在四川九寨溝、平武與甘肅隴南地區,三地之間交通不便、距離較遠,因此各地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亦呈現出不同的特色。四川平武與九寨溝地區的白馬藏族由于地處高寒草原地帶,其民俗體育活動(如呷熱、哆藥伍)多有與游牧生活息息相關。而隴南地區的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如打雞毛、射草靶)則存在著狩獵生活的痕跡。同時由于各區域之間的阻隔,部分同類的民俗體育活動也在形式與內容上出現較大的差異。如民俗體育活動“打臭”(隴南稱之為臭摟沙),平武與隴南地區活動形式是靠一根帶拐彎的木棍將當地樹木上的寄生包(當地成為“牛”)擊入一個土坑(當地成為“鑼鍋”即牛圈的意思)。而九寨溝地區的“打臭”則是用麻繩圈或牦牛線繩,高速旋轉石子以擊打樹上的“牛”,相同的活動名稱但組織形式與道具則完全不同。
通過前面的分析得知,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存在著相似性與差異性兩個顯著特征,形成這一特征的主要原因是。
(1)藏文化的強大且不同的影響力與輻射能力。白馬藏族作為定居于川西高原邊緣的特殊族群,自古以來其民俗深受藏文化的影響與熏陶。因此白馬文化在藝術、文學、宗教等領域,都與藏文化有高度的相似與重合。而民俗體育活動作為白馬藏族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難免受到了藏文化的影響。同時這種文化的輻射能力,也隨著地域的不同而存在著差距。調查中發現,四川九寨溝地區的白馬藏族由于距離傳統藏區較近,受藏文化的影響較深,其民俗體育活動的相似度則較高。相反甘肅隴南地區白馬藏族由于距離較遠,受到的影響相對較小,其部分民俗體育活動依舊保持了自身特色。

圖二 隴南白馬藏族曾使用的伐木與狩獵工具(釘牛:拖拽木材、火槍:狩獵)
(2)各地民俗體育活動起源性的不同。民俗起源于人類的日常生產和生活之中,是某個地區或民族中的大眾所創造、共享和傳承的生活文化,也是群體生活的社會需要。研究發現不同區域的白馬藏族,其民俗體育活動的起源有著較大差異。其中四川九寨溝、平武地區的白馬藏族,世居于川西草原地區,多有游牧特色的民俗體育活動。而甘肅隴南地區的白馬藏族伐木和狩獵曾是其主要的生活來源(見圖二),因此其民俗體育活動中森林生存技巧與狩獵技術成為了重要內容。(如拉妙坎、射草靶)這種傳統生產、生活方式的迥異,使得各地白馬藏族的民俗體育活動出現了起源性的不同,故而呈現出較大差異性。
(3)民俗文化傳承過程產生的演變。白馬文化的傳承有著先天的劣勢,即人口較少、分布較分散且無文字記錄支撐。長期與世隔絕的生活與口口相傳過程中,難免出現各種人為的失誤與修改。隨著這種變化的日積月累,各地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也難免產生較大的差異。同時近年來由于白馬文化研究熱潮的降臨,各地學者紛紛開展相應的學術研究。學者們由于角度與思路的不同,產生了對白馬文化的不同解讀,這些觀點上的差異也會對事物的本來面貌產生影響。
綜上所述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相似性與差異性特征的產生,有著復雜的內外因素。其中內因在于白馬文化傳承的先天劣勢與各地迥異的生產、生活方式。而外因在于藏文化的強大影響力及學者們對于其文化價值的不同解讀所造成。這些特征對于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發展與傳承有著深遠影響。
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中,白馬藏族逐漸形成了獨特、濃郁的傳統習俗和文化藝術,被譽為民族文化的“活化石”。[7]但是不容忽視的是,相較于其他領域,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有著種類較少、影響力弱,開展不足的現狀。同時其民俗體育活動與其他族群的相似度較高,不同地域之間的差異性較大。這些問題的嚴重影響了白馬文化保存的完整性與多元性,因此為保護白馬藏族日益衰減的民俗體育活動,建議應采取以下措施。
1.統籌規劃加強對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發掘與保護。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保存有著先天的劣勢。隨著外來文化的沖擊與當地老人的凋零,其民俗體育活動失傳的風險日益提高。同時目前學界對于白馬文化研究處于各自為戰的狀態,各種資料呈現出較大差異甚至矛盾的現象。因此當地政府可邀請白馬文化專家,統籌開展對三地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搜集與整理。通過學者們的集思廣益,逐步統一認識,還原部分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本來面貌,為更好的保護白馬文化做出貢獻。
2.因地制宜開展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組織與推廣。種類少、規模小,影響力較差是當下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發展現狀,這些問題嚴重阻礙了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傳承與推廣。因此加強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開展已刻不容緩,所以當地應因地制宜合理開展各類民俗體育活動。如四川地區的白馬藏族可利用豐富的草場,恢復其游牧特色的民俗體育活動。(如哆藥伍、呷熱和撈啦鑼)而甘肅地區的白馬藏族可開展山地旅游活動,向社會推廣其獨特的山地體育活動。通過體育活動的推廣,逐步擴大白馬文化的影響力。
3.強化白馬藏族與周邊地區的體育交流與合作。由于藏文化的強大影響力與輻射力,白馬藏族與周邊其他族群在文化上有著較高相似性與共通性,這一特征為其與周邊地區之間建立交流與合作提供了便利。為此白馬藏族可強化與周邊地區的體育交流與合作,凝聚力量共同實現民俗體育活動的持續更新與傳承。
體育活動是一個民族精神與意志的體現,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也是對白馬文化精髓的表現。希望在未來的歲月,各地能夠加強對白馬藏族民俗體育活動的保護與傳承,幫助白馬藏族這一古老族群在本世紀煥發出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