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自幼喜歡涂鴉是因為我的母親,她出生在淳安縣賦溪鄉一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嶺腳村,翻過玳瑁嶺就是建德壽昌。母親是個小腳女子,目不識丁,但她的巧手能繪出千姿百態的花鳥魚蟲,無論在娘家還是婆家,兩個村子里所有繡花的花樣大都出自她手。尤其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對人的熱憂和善與有求必應。受母親的影響,我從小也喜歡涂涂畫畫,直至上初中遇到美術老師洪勲先生,才接觸到真正的繪畫。在杭州商業學校的三年,因為學校離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及附中很近,在孤山一帶經常可以看到畫畫的人,并且在華東分院禮堂還能看到當時為數不多的畫展,記得曾看到過德國版畫家珂勒惠支畫展、第一批留蘇學生作品展等。我在商校的幾年,幾乎每個周末都在尋覓和追蹤這些畫畫的人。參加工作以后,我又有幸遇到很多從事美術工作的良師益友,如浙江師范大學水彩畫家江來柱先生、有長者風范的淳安教師進修學校校長劉永航老師、科班出身的黃藝老師、中國美術學院的王犁老師、中國計量學院的王翠霞老師以及本土老田莊油畫公社的朋友們。因緣相聚并在繪畫朋友的相伴與鼓勵下,使未受過美術專業訓練的我成了虔誠的繪畫愛好者,對繪畫日漸癡迷而不能自拔,但我明白一點,繪畫使我身心愉悅。當我外出寫生面對美妙的大自然時,真是心曠神恰,心靈是那么的安寧、干凈、了無纖塵。
在我幾十年的人生道路上,遇到許多貴人,在這些貴人中,最讓我感激的是與我女兒同齡的王犁。認識他很早,大約是1990年。當時與幾位畫友去金家岙寫生,還是高二學生的王犁同行,在一起廝混了幾天后就成了忘年交的朋友,直至他從中國美術學院畢業,又回校執教并攻讀博士學位期間均保持著聯系。王犁工作以后時常給我郵寄一些畫冊和資料并介紹畫展信息,尤其在其帶學生外出寫生及考察時都會邀約已退休的我同行,因而我才有機會到陜北、寧夏、西藏、甘肅、皖南和浙西南等地游歷和寫生。
與王犁出去畫畫真是一件妙不可言的樂事,旅途瑣事一概不用操心,還能在寫生基地遇到全國各藝術院校的師生,感受濃郁的藝術氛圍,觀摩高手的繪畫技藝,尤為珍貴的是還能聆聽到美術學院教授們的教誨,此種熏陶對于我這個喜歡繪畫但無緣接受正規教育的美術愛好者來說真的是天大的福氣
2007年,王犁陪同退休教授高友林先生來淳安,我知道這是王犁特意為我們請來的老師。高老師從調色板上顏料的排列說起,傳授了很多用色經驗。高老師還手動為我們修改了作業,邊畫邊說:“做人小氣一點沒關系,但畫畫顏料千萬不能小氣。”這句話讓從企業退休的我印象特別深刻,心里暗想油畫不是想玩就能玩的藝術。高老師宅心仁厚,對于身為教授,不講自己的努力,只淡然地與我們說“能用自己的愛好養家糊口是多么幸運”。正如溫斯頓·丘吉爾所言:從事自己喜愛的職業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聆聽高老師的人生感悟,真是如沐春風。
去西藏寫生那年,中國美術學院還有一位曾留學俄羅斯的王謙老師同行。王謙不僅長于油畫,還是一位藏傳佛教用品的收藏家,對于藏傳佛教有較深的研究,所以美術學院畢業生考察西藏大都由王謙老師帶隊并全程兼任講解。那次從日咯則返回拉薩后,王犁不顧王謙老師的辛苦,硬讓他給我示范油畫寫生技法。他竟從一幅畫的構圖布局開始,完完整整地示范了一幅《遠眺布達拉宮》。畫時他有意把遠山加重,使宮殿更突出,而天空卻用厚重的灰白堆砌上去。在處理近景時,他一再強調幾個墻面的色彩在明度相近的情形下,相互之間的細微色彩差別的重要性。他邊畫邊講,給我上了一堂真正的俄羅斯油畫風景寫生課。事后先生大方地將畫作贈予我。至今想起仍深感內疚,總覺欠著王謙先生一筆“巨債”。
2012年在陜北時,我的第一幅畫是一農家門樓,我習慣用色較純,墻面過紅了,當時王犁毫不客氣地吼道:“火啦!火啦!”此吼聲影響深遠,以致于整個寫生期間總覺得王犁就在身后,所以在陜北郭家溝的寫生大都呈黃灰調,較好地表現了當時、當地的風貌。這批畫是我所有寫生作品中較好的一批,這都得益于王犁的現場溫馨提醒。
此生熱愛美術,能在人生的長途跋涉中用畫筆留下一絲痕跡,正如春草也曾綠過江南岸,也不枉一個美術愛好者來世間幸福走一回。感謝在我生命里出現的所有貴人,人生如此自可樂!所以我也感謝繪畫,尤其感恩由繪畫所帶來的由內而外的滿足與快樂。
傅明元
1939年出生于浙江淳安。1958年畢業于浙江省杭州商業學校,1999年退休,工藝美術師。現為杭州市美術家協會會員,曾任淳安縣美協副主席兼秘書長。
其美術作品多次參加省、市、縣級美術展覽并獲獎,有作品入編專業畫冊,2020年《傅明元風景寫生集》由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