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女孩的夏天

云楓

1

右手一只炸雞腿，左手一杯加冰可樂，桌上還躺著鮮香的小龍蝦，晶亮嫩滑的紅燒肉……

重點是，對面坐著一個帥氣的小伙子！

“周一涵！給我起來收拾東西！”震耳欲聾的命令。周一涵聞聲扭過頭去，雞腿沒了，少年不見了，她醒了。

這世上有一種鬧鐘就是，老媽叫起床。今天是考完試解放的第一天，還不讓人睡懶覺，沒天理了。周一涵無奈地爬起來，聽著免流量音樂——周媽的叨叨叨。

“把你那些書收拾好啊，跟垃圾堆一樣。”

“啊，就不能睡醒了再收拾？書在那兒又不會自己跑了。”周一涵撓頭，睜著視線模糊的眼睛。

“哎，等一下出去跑跑步啊。”

真是答非所問……

周一涵拉開窗簾，一束熱烈的陽光闖進來，“淋”得她頓時睡意全無。

高考結束啦，連太陽的味道都是新的。她盯著窗外的仙人掌發了會兒呆，注意到窗臺上的灰塵，醒過神來。瞥到地上那一堆待整理的課本，有些頭疼。

打開“寶箱”，把新增的同學錄和留言放進去，她順手拿起了躺在箱子里仿佛散發著西瓜味的明信片。已經又是夏天了。她想起記憶里有個夏天，想起了那個少年。

2

“老板，來半只西瓜。”周一涵背著書包從學校出來，擦著額頭的汗珠。“Z，給人家送過去。”周一涵在一旁扇風，聽到老板娘喊那個少年。

Z個子有點高，潔白的膚質襯得他手里的西瓜很鮮紅。

“謝謝，哦，小哥，你們這兒有勺子嗎？”周一涵接過切成半個的瓜，投以清澈的目光。

Z皺眉，驚訝地打量著周一涵，吐出搞怪的語氣：“有是有，但是，你一個人吃完它？”

扎心了，老鐵。周一涵白了他一眼，牽強地笑笑：“不行嗎，我這叫小身材大容量。”

“哈？這不是人家充電寶的臺詞……”

呸，什么大容量，語文課代表的一世英名就這樣毀了。什么高冷的美少年，童話里都是騙人的。周一涵挖了一口瓜，粗暴地吐了個籽兒：“你不上學嗎？小小年紀就闖蕩江湖了？”

攤前的Z忙著給過來的同學打包西瓜，答道：“咳，我是學校得不到的人。”

Z媽喝了口水，插話：“他那是吃不了讀書的苦，就得吃打工的苦。”

“哈哈，所以說吃西瓜最甜！”周一涵大口嚼著西瓜，冰涼冰涼的感覺輸進體內，像武俠小說里中了某火毒的人有了修煉的寒冰石。

3

此后每天放學，吃瓜成了周一涵的慣性。以至于Z每次遠遠看到她刷校卡放學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好了半只冰凍西瓜。

周一涵快要到達攤位，Z便捧起那只瓜，怪里怪氣地說：“主上，你要的瓜。”

“好”，周一涵雙手接過，邊走到樹蔭下，邊配合著答：“不夠冰，拉出去砍了。”

Z笑笑，繼續忙著切瓜，整理擺亂了的果子……小攤的生意越來越好，他漸漸沒有了跟周一涵互懟的時間。

等到太陽終于收斂了鋒芒，學生們走得差不多，小攤開始閑下來了。

周一涵還沒回家，反正也不急，等到老媽喊一聲她再回去好了。此刻她正吹著涼風背著文言文，體會著故事“總角之宴，言笑晏晏”的開始，也悲戚于“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結局。

Z突然遞過來一個紙杯，“喝水嗎？”

她抬頭說謝謝，不知怎地，清澈的白開水喝出了清甜味。

Z用眼神指了指前面，忽然在她耳畔輕聲問：“好看嗎？”

指尖所指是一大片橘紅的夕陽，像草莓味的冰淇淋，軟軟的，甜甜的，融化在周一涵瘋狂亂跳的心里，風一吹，這心就泛起了絲絲漣漪。粉橘粉橘的晚霞環繞在她身邊，仿佛這樣溫柔的光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

4

幾天后，等待周一涵的是學校舉辦的成人禮。放學后，周一涵像復制粘貼般一如既往地出現在小攤前，只是今天，她沒有吃瓜。

“喂，明天我們有成人禮，你來玩嗎？很熱鬧的。”周一涵期待地看著忙碌的Z。

“管飯嗎？”他抬頭對上她明亮的眼睛，又繼續低頭打包，“那我也沒空。”

周一涵“嘁”了一聲，有些失望地走了。

鮮花和熱鬧如期而至，男子加冠，女子及笄，拉著父母的手跨過成人門。淡淡的紅妝，配上鮮艷的紅色漢服，梳上飄逸的古風發型，如若此刻沒有人在拍照，周一涵一定覺得自己是穿越了。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尋到期待的人，多少有點落寞。也是那天，周媽知道了周一涵和“無學游民”Z走得很近的事。

回到家，周媽開始了語重心長的教導，“你以后不許跟那個賣西瓜的人玩兒，那種不讀書的小混混，會把你帶壞！”

“他不是什么小混混，我都十八歲了，我懂得辨別是非。再說，他帶壞我什么了！”周一涵被突如其來的拷問氣得惱羞成怒。

“我不管你，你要是不聽話，我明天直接去跟他說。”屋子里只剩周媽不容反駁的語氣，以及，周一涵悄然無聲的眼淚。

5

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放學后周一涵再也不走北門了，而是繞到更遠的南門去，明明北門離她家僅僅百米之遙。

白駒過隙，難過又無奈了好久，突然有天晚上，她收到了Z的消息。

“周一涵，你好久沒來吃瓜了，你是生氣了嗎？其實成人禮那天我去了，但是恰好看到你和你的朋友們在合影，沒好過去打擾。”

緊接著下一條消息是：“我得回去上學了，其實我一直有上學噠，只是因為今年老媽生病了，我休學了一年，不然和你一樣上高三啦。偷偷告訴你，其實我也是個學霸，哈哈哈。”

呵呵，還是像以前一樣不要臉，周一涵笑了。

數秒后，他發來最后一條消息：“那，祝你考上心儀的大學吧。”

愣了半晌后，周一涵敲了一下有些許濕濕的鍵盤，回了一個“好”。

彼時陽光開始刺眼，周一涵又重新拉上了窗簾，明信片的背景是一張照片，上面燃燒著夏日的夕陽，還印刻著學校北門對面的水果小攤，有男孩兒在切西瓜，有樹蔭，有風，還有女孩在背文言文。

周一涵后來告訴他，她給喜歡的人寄了明信片，可惜因地址不詳被退回來了。

陽透過窗簾，照在明信片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上：下次你來的話，給我挑個超甜的瓜吧。

她沒有告訴他，她喜歡的人，挑得一手好西瓜。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