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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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9年9月14日,亞歷山大·馮·洪堡(AlexandervonHumboldt)出生在柏林一個富裕的貴族家庭,優渥的成長環境使他擁有醉心于科學探索的自由和機會。
他早年的生活多在游覽歐洲的名川大山中度過。法蘭克福大學、哥廷根大學和弗雷伯格礦業學院都是他曾經學習過的地方。他在這些學校學習金融學、解剖學、天文學和地質學,培養了性格中對知識和智慧無止境追求的韌性。他一生都在不同的國家、文化和語言間穿梭,可以用德語、法語、拉丁語、西班牙語和英語進行寫作和通信交流。
有時,人們稱他是最后一個文藝復興時期的人——代表著那個時代所知的與世界有關的一切。他在生態學、全球變化和地球科學領域所做出的貢獻,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看待自然世界的方式和我們在自然界中的位置。
1796年,27歲的馮.洪堡開啟了他將為之奮斗終生的學術項目:希望能將所有自然現象作為一個整體來理解。通過結合曾學習地球物理和生命科學的經驗,他開始探索自然力量的動態平衡。馮·洪堡敢于走進自然界探險,也敢于在思想和理論上冒險。他認為,想要研究這個世界,就必須要走出去,直接面對世界上的各種景象。馮·洪堡鼓勵科學家把世界本身變成一個實驗室,利用科學所掌握的一切概念與儀器來觀察、測量和編目這個世界。
他的作品傳達了這種冒險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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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馮.洪堡一直在尋找出海遠行的機會。在巴黎的時候,他幸運地結識了植物學家兼內科醫生邦普蘭(AimeBonpland),他們最終一起獲得了西班牙國王的許可,得以前往當時西班牙在南美的殖民地。他想要前往南美的初心與其他首次到訪這些未知之地的歐洲人不同,他對謀取私利、開發土地并不感興趣。在他眼中,南美是一扇等待開啟的未知世界的大門。通過這扇門,他有機會揭開那些有關遙遠地方、有關那里的物種以及它們之間所有關系的神秘面紗。
1799年6月,這兩位科學家乘坐護衛艦揚帆起航,開始了一段歷時5年,途經南美、墨西哥、古巴和美國的旅程。馮·洪堡也因他在這趟旅程中的重要發現和獨特見解而遠近聞名。
在旅途中,馮·洪堡對南美洲的奧里諾科河進行了長達4個月的探索。這條河在今天的委內瑞拉境內,河道呈一個大大的弧形,在流經一個寬闊的三角洲后匯入加勒比海。在奧里諾科河探險期間,馮·洪堡經歷了無數艱難困苦,差點在這段旅途中餓死。他在這條河上待了4個月,跋涉的距離超過2770公里。他遇到了當地的原住民,并對沿途新發現的數百種植物和動物物種進行了描述。
即使在今天,這條河的上游仍然是人跡罕至的偏遠地帶,而在1800年,歐洲人對這條河更是一無所知。
電鰻就是馮·洪堡在這條河上的重要發現之一。他與邦普蘭起解剖了幾只電鰻,甚至從已死去的電鰻中也感受到了電擊。他在探險過程中還證實了卡西基亞雷河的存在,這條水道連接著奧里諾科河和亞馬孫河流域。在自然界中,兩大水系之間像這樣通過天然水道而實現的自然聯系是很罕見的。
馮.洪堡的南美之行在他試圖登頂厄瓜多爾的欽博拉索山時達到巔峰,這座山在當時的歐洲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在無法逾越的地形迫使他返回之前,他爬到了5917米的高度一這是當時人類所能抵達的最高點。
正是欽博拉索山的坡度,讓馮.洪堡首次產生了自然是一張生命之網的想法。在攀登過程中,馮·洪堡的觀察為他激發了一種全新的、從整體視角看待地球的方法。他在一系列著作中都通過文字描述和圖形繪制清晰地表達了這種見解。這些著作改變了科學的進程,極大地拓寬了我們對自然世界的理解。
馮·洪堡精心繪制的《自然之畫》是他將地球視為一個系統的象征。在這張圖中,他不僅定義了植被的區域分布與海拔、溫度和濕度的關系,而且最關鍵的是,他還將這些分布與世界,上的其他山脈進行對比,試圖了解生物和非生物領域之間的全球性聯系。
這種整體性聯系的觀點與當時的主流科學觀點截然不同。在當時,主流科學觀點側重于解釋人為區分的個體層面的生物體。馮·洪堡則預見了達爾文(CharlesRobertDarwin)關于生命網絡錯綜復雜的著名觀點——“樹木交錯的河岸”,并且還認識到生物體與周圍的環境能相互影響。
他深刻地感受到人類也被纏繞在這個錯綜復雜的網絡中。他認為殖民者為了農業生產,尤其是為了歐洲和美國的紡織品市場而抽干濕地、砍伐森林,在大地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疤,會減少自然植被的覆蓋,使土地變得干旱而沒有生產力。從這個方面來看,他是第一個強調人為利用土地和氣候變化會對自然世界產生影響的西方人。
在馮·洪堡的眾多創新中,等溫線也是其中之一——這是一條連接給定時間下相同溫度點的線。在伍德布里奇(WilliamChanningWoodbridge)利用馮·洪堡的數據繪制的世界等溫線圖中,虛線表示了從“炎熱”到“寒冷”的氣候區域。
此外,這次旅行也滿足了馮·洪堡對火山的癡迷。當時,除了歐洲的幾座活火山外,人們對火山的形成知之甚少。在旅途中,馮·洪堡與邦普蘭穿越了安第斯山脈,攀登了幾十座火山,收集了大量關于海拔、壓力、地質和磁羅盤方位的數據。他從這些測量結果中發現,地球的地磁赤道比地理赤道要偏南800多公里。
在游歷了古巴、墨西哥和美國之后,馮.洪堡于1804年返回歐洲,與他一同回去的是6萬份屬于6000種植物物種的標本,其中2000種物種在當時的歐洲是未知的。此外還有大量關于美洲土著文化的筆記、素描,以及對地理、天文、氣象的觀測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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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歐洲后,馮·洪堡頻繁穿梭于歐洲大陸,最終選擇在巴黎定居,在那里,他成為正蓬勃發展的科學界的核心人物。馮·洪堡在巴黎的那些年(1807-1827年),直致力于提攜年輕的藝術家學者和旅行的研究人員。
相比于對巴黎的鐘愛,馮.洪堡對柏林的感情則更加矛盾。1769年,他出生于這座城市,但直到1827年,年近60歲時,他才終于在這座城市定居下來,那時距離他的美洲探險已經過去了近20年。
在1827-1828年,他在柏林的大學和歌唱協會所在的音樂廳舉辦“宇宙講座”,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大大提高了公眾對自然科學的認識。通過向普魯土文化部提出評價和建議,馮·洪堡直接影響了大學的政策、教授的任命和國家科研收藏體系的建立,并熱心于促進跨國學術交流。1829年,他完成了第二次偉大的探險之旅,這次,他穿越了遙遠的俄羅斯和西伯利亞地區。
馮·洪堡是一位多產且富于創造力的作家,他撰寫過約50部專著和800多篇論文,而且還能用德語以外的語言向學者和大眾發表演講。
在他生命的最后30年里,他一直在撰寫著作《宇宙》,試圖為自然的方方面面提供科學的解釋。直到1859年他去世時,這本書仍未能完成,但他為我們留下了其中的4卷。《宇宙》中有一段話,幾乎可以反映他的雄心,他寫道:
“我總是竭盡全力地通過物體之間的普遍聯系來理解它們,并將自然作為一個被內在力量驅動的整體加以呈現,這就是引導我前進的首要動力。如果不經熱忱的努力獲得各分支學科的知識,所有描畫宇宙整體圖景的嘗試都只能是無用的空中樓閣。
《宇宙》是有史以來出版的最具雄心的科學著作之一,它深深地影響了一代代藝術家、作家、科學家和政治家。
惠特曼在寫《草葉集》時,曾把一本《宇宙》放在書桌上作為靈感來源。馮.洪堡對他的詩歌創作產生了巨大影響。
德國作家、詩人歌德在談到這位探險家和科學家時說:“和馮·洪堡待上幾天就像活了好幾年一樣。
梭羅深受馮·洪堡的影響。在《瓦爾登湖》中,他對自然史的詳盡描述,其靈感就來自馮·洪堡將科學與詩意的獨特結合。
在1804年訪問美國期間,馮·洪堡在白宮受到了時任美國總統杰斐遜的接見,兩人進行了激烈的討論,并在此后多年一直保持通信。
在談到馮·洪堡對美國的影響時,愛默生寫道:“他是世界上那些不時出現的奇跡之一,仿佛在向我們展示人類思想的可能性。
南美獨立運動領袖玻利瓦爾稱贊馮·洪堡是“新世界的發現者”海克爾是德國一位杰出的生物學家和博物學家,他贊同馮.洪堡對自然界整體性的看法,創造了“生態學”這一術語。
美國博物學家繆爾在保護約塞米蒂國家公園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是馮·洪堡著作的一位忠實讀者。他曾寫道:“當我們試圖單獨挑出任何東西時,我們發現它與宇宙中的任何其他東西都有關聯。”
馬什是美國的一位自然保護主義先驅,他在《人與自然》一書中反映了馮·洪堡的哲學思想。他堅持認為砍伐森林會對氣候造成影響。
達爾文仔細研讀馮·洪堡的著作,并對其進行了大量注解。他寫道:“我對他的那些著名事跡十分欽佩,其中有一部分我幾乎爛熟于心,這使我決定去遙遠的國度旅行,并使我自愿成為女王陛下的‘貝格爾號船的博物學家。”后來,這兩個偉大的科學家終于得以相遇,并且互相交換了信件,而信中的內容是他們對物種變化這一問題的一些相同觀點。
這些故事都證明了馮·洪堡帶給世人的精神力量。直至今日,這種精神仍在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研究人員去探索存在于這個世界中的潛在聯系。
今天,我們在紀念這位幾乎被遺忘的偉大科學家時,同時也應該牢記他所帶來的警醒:從他第一次發出警告,認為人類對土地的利用和氣候變化會對自然世界造成影響,到今天已有約200年,這個世界依然面臨著許多全球性的挑戰。面對開始加劇的全球性變化,我們也必須加快應對這些難題的步伐。
創造自然
——亞歷山大·馮·洪堡的科學發現之旅
作者:【德】安德烈婭·武爾夫
出版社:浙江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后浪
原作名:TheInventionofNature
譯者:邊和
出版年:2017-11
第十三屆國家圖書館文津獎推薦圖書
18世紀的人類以“進步”為關鍵詞,不斷投身改造自然的熱潮,可也逐漸失去了對自然的敬畏。在這一時期眾多探究“如何理解自然”的科學家中,有一位浮士德式的人物:他的內心簸蕩著不息的求知沖動,不僅渴望周游世界,更試圖洞悉整個宇宙。深受啟蒙思想影響的他,堅信客觀實驗之必要,但也重視個人的主觀感受。他將科學與想象結合在一起,以“生命之網”的整體視角重新審視自然。他,就是亞歷山大·馮·洪堡。
安德烈婭.武爾夫為寫作本書重新追尋洪堡的足跡。她以生動的筆觸和翔實的資料將洪堡的個人傳記、旅行歷險和自然觀念的演變交織在一起,既揭示了他在科學史,上的樞紐地位,也搭建起這位150多年前的博物學家與現代的聯系。洪堡宛如一位21世紀的通才,帶著遠超同時代人的前瞻性視角,將敏感的心靈注入對奴隸制、自然環境與科研發展等問題的探討。這位跨越科學與藝術的觀察者,可以超越任何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