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瑤瑤

生活中我們享受的所有服務,幾乎都能以等價交換的形式體現出消費的交易特征,唯獨醫患之間,不能,也不可以。
患者因病痛求助醫生。醫者因使命和職責,為患者提供治愈、幫助或安慰等專業性極強、也非一般意義的服務。醫者與患者,本是陌路人,卻因為對生命的敬畏和對健康的渴求,面對面坐著,構筑了人世間最奇特的關系。
結束了一周的工作,已是深夜十分,我仰望星空,腦海里一直浮現出兩張模糊的面容,兩個對生命充滿渴望,而我卻沒有把握是否能給他們帶去奇跡的患者的面容……
一位是22歲的小伙子小張,瘦削的身體,總是間斷高熱,每次我去看他,他都是安靜地躺在床上,睜著大大的眼睛,一直看著我。每次都感覺他有很多話想說,似乎要告訴我他的想法,告訴我他哪里不舒服……但是連這樣最基本的溝通能力,他都已經不具備了,無情的病魔已經吞噬了他的聽力。
自從去年4月被確診為鼻腔惡性淋巴瘤以后,他一直在跟病魔抗爭,多次的化療后,他仍沒有逃過最終的命運。他的腫瘤出現了包括腦部在內的廣泛轉移,他還出現了多次的急性胰腺炎。他的身體一天天瘦下去,聽力一點點地消失,血液的各項指標也越來越不樂觀。
每次和他的母親交流,聽著她揪心地說著:“這個孩子,剛剛大學畢業,以前可活潑了,愛說話,愛笑,是一家人的開心果和寄托!”聽到這樣的話,每次我都從骨髓深處痛到指尖,我可以控制他胰腺炎的癥狀,但我無法控制腫瘤的發展,無法改變目前低到極點的血小板的數值,無法保證他還能活多久……
另一位是已至中年的馬叔叔,每次見到他,都能看見他同樣瘦削的身體,安靜地蜷縮在床上。幾天前,他從外院轉來的時候,他同樣帶著和小張一樣的眼神,但他的眼神里充滿著對生命更強烈的渴求。
他的妻子告訴我,他一年前因為胃癌進行了遠端胃切除,術后做了各種化療,但仍沒有阻斷罪惡的癌細胞對身體的侵蝕,他出現了腫瘤腹腔轉移、大量腹水、腎功能衰竭的情況,同時,腫瘤在他胃內局部復發以后,導致他無法進食。輾轉多家醫院沒能解決他進食的問題,置入一根救命的營養管,對他來說卻困難重重。
與患者本人和家屬溝通后,在置入腹腔引流管以后,帶著患者對生命的無限渴望,科室鄧主任嘗試給他進行了內鏡下營養管置入。誰都可以想象非麻醉狀態下胃鏡檢查的不舒適,但在整個操作過程中,馬叔叔都表現得無比堅忍和堅毅。
術中,我數次拍著他的肩膀說:“堅持一下,我們要完成了!”術后,他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他有多難過,而是拱手作揖:“不好意思,耽誤你們這么長時間,你們辛苦了!”
說實話,如果當時沒有其他同事在現場,我會忍不住哭出來,鄧主任和我都無法保證營養管是否通暢,因為他除了吻合口局部狹窄不通暢以外,小腸也合并不完全性梗阻……當然,我們祈禱置管通暢。
責任和擔當,讓我們會聚在一起。對待疾病,我們需要的是認真,但更需要的是較真……對生命的渴求,在醫院每時每刻都能見到,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家屬的垂心悲痛,患者的堅強掙扎,無不給我們鞭策。
作為工作十余年的醫者,我感同身受。當我面臨母親和公公生命的最后時刻,我何曾不是感覺無助。每每此時,我能夠感到信仰和職責讓我無處轉身,無法躲藏。回想當初的醫學生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而今細細品味,除了莊嚴肅穆的敬畏,還有醫者肩上沉甸甸的責任。
作為消化內科團隊的一員,我為我們團隊勇于擔當,不拋棄、不放棄的執醫精神而驕傲。作為一名醫生,生命的意義在于常常給身處絕望的患者帶去希望。“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美國醫生特魯多這句名言明確了醫學的人文性,同時也體現了醫學的局限性。
面對生命的最后時刻,治愈已經不可能,幫助也很有限,甚至連安慰也顯得蒼白時,醫生能表達的,或者能做到、也可以做到的,就是尊重和同情!
誰能更好地詮釋和解讀生命的意義?我想應該是每個用心生活的人。作為醫者用真心工作,才能發現生命的最后時刻不是無情,而是如此“多情”。
(仇上斌? ? 整理)
(編輯? ? 楊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