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那是一個大山深處的山村,不到一百戶人家,幾乎與世隔絕。我和朋友誤打誤撞闖入其中。一進山村,我和朋友就吃了一驚,我們看到了一家醫院,還是人民醫院。一個小小的山村居然有人民醫院,我和朋友不敢相信。我們向醫院走去,越走越近,近在眼前時,我們都覺得那不像是醫院,因為那只是一幢小屋,一幢普通山民的小屋,一個山民的家。可是,門前就是掛著這樣一塊大大的牌子:人民醫院。
這肯定只是一個山民的診所,只是這個山民不甘心,不認為自己開的只是一個診所,所以便掛了這樣一塊牌子。想來,這個山民自視甚高。我們走進了醫院。果然不是醫院,甚至連診所也談不上。屋里有幾個人,其中一個年輕人穿著白大褂坐在一邊,正趴在桌上開著處方,他就是這里的醫生。醫生抬起頭,對我們笑笑,你們先坐一會兒吧!一個老人走了過來,讓我們坐,并為我們倒了開水。他問我們,你們是外地來的吧?
我們點頭,告訴他我們是誤闖進山村的。老人問我們是不是病了,需要看病。我們告訴他我們沒病。老人說沒病就好,假如有病的話,別介意他看錯了病。老人指指醫生說,他是我兒子,他病了,已經不知道怎么給人治病了。老人說著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我們一驚,問道,那他是醫生嗎?老人點點頭說,是醫生。從前是,現在也是。在我眼里,他就是醫生,永遠都是。說著,老人抹了一下眼淚,上前去幫助他兒子了。
我們湊上前,看醫生治病。穿白大褂的年輕人——老人的兒子——老人眼里的醫生,正在給一位病人看病。醫生問,你哪里不舒服?病人說,腿上長了一個包。病人說著伸出了腿,腿上真的長了一個包。醫生用手按按,問痛嗎?病人說痛。醫生說這是瘡毒,沒事,我給你開三天的藥,保管藥到病除。說完,醫生埋頭開起了處方。“唰唰唰”,醫生開好了處方,遞給一邊的老人說,麻煩你替病人取一下藥。老人點點頭。
一邊的架子上,擺了不少藥品。我上前一看,不過是些治感冒腹瀉之類的普通藥品。但老人還是揀了一盒放進袋子,然后遞給病人。我讓老人給我看看處方,接過單子,我笑了,這處方完全不像處方。醫生說病人得的是瘡毒,可是他開的卻是止痛藥。至此,我完全相信老人的話了,他兒子真的病了。既然他病了,既然他不是醫生,可是為什么還有人找他看病呢?我十分疑惑,跟著剛才那個看病的山民出了門,向他打聽情況。
山民告訴我,這位醫生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他讀了醫學,從前在一家小診所幫忙,后來人民醫院招醫生,他去考試,順利地被錄取了。這時他的女友卻與他分手了,他很痛苦,喝了很多酒,結果出了車禍。從此他神志不清,幾乎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親朋好友甚至父母,唯一記得的,就是他是一名醫生,一名人民醫院的醫生。為了他,他的父親給他建了這個人民醫院,村民們也都把自己當病人上門來就診。
山民說,我們村里的人輪流來就診,就能保證他這里每天都有病人,這樣就會給他帶來快樂。只要他快樂,說不定以后的哪一天他就能清醒過來。我問,假如他永遠不能清醒過來呢?你們堅持嗎?山民說,當然堅持。只要能給他快樂,我們就堅持。況且,他也真的把自己當作醫生,真的把我們當作病人,真的處處為我們考慮。他真是一名好醫生。我們真的都希望他能清醒過來。我們堅信,只要我們堅持,就會有這一天。
走進屋子,年輕人又在給下一個山民看病,他一臉認真,好像他真的是一名醫生。在他心里,他就是一名醫生,而他面前的山民,也把自己當成病人。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動了。
這里,有一位偉大的醫生,有一群偉大的村民。這些村民,看上去都是病人,其實不是,他們都是醫生,他們共同醫治著一位病人。他們是世上最偉大的醫生。
(摘自《小品文選刊》2 0 2 0年第1期,稍有改動)
賞 析
這是一個感人的故事。文章按照事件發生的先后順序展開,從“我們”“誤闖山村”到“看到人民醫院”,從“看到醫生治病”到“弄清事實真相”。隨著故事情節的推進,醫生的真實身份被揭開,這種“自欺欺人”的形式卻彰顯出人性的光輝。那個失憶的醫生正在村民們的呵護下實現最初的夢想,而村民們才是最偉大的醫生。
(青 山)